原来大林剑魁首见田文恕施展剑阵,当下亦定下神来,把手中佺剑横于身前,手指轻轻抚过剑身,周遭亦自突现数十道剑意炁能,比田文恕也只多不少,只强不弱。
连麦城又自执剑齐胸,剑意纷纷呈现横直刺剑之状,他暗喝一声:“聚!”
只见白光一闪,于一瞬间,剑意拢聚一处,凝为一柄偌大剑型炁能,巨硕骇人,气势磅礴。
大林剑魁首纵声提气,轻声一喝:“大林巨剑术·破巨阙!”
田字剑阵玄奥无极,如万道大网盖下,大林巨剑势如破竹,似流瀑横飞。
两处剑意炁能轰然相击,炁波飞荡,僵持无过须臾,只见白袍剑魁首稍退一步,那田文恕却已嘴角悄然溢出鲜血。
连麦城好似瞧出端倪,但不及开口,却闻田文恕凛然之意尽显,朗声大喝道:“痛快!再来!”说着便是又一招田格剑术“田字棋”使将出来。
白袍剑魁首自是不甘示弱,兀自招招绝艺耀眼夺目,令人拍手叫绝。
剑意横飞,流转来回,田氏祖鼎两岸,两个剑修招式如飞,轰的看众耳膜不时嗡鸣,身子也要被余波震撼。
斗数十招下来,田文恕后力愈发不济,大林剑魁首已然显占上风。
连麦城眼光最是独到,他只在瞬息之间,便即瞧出田文恕招式破绽,于是蹬腿一起,双手执剑,一招硕剑砍下,便把甫欲跃空的田文恕轰然击落。
田氏剑魁首双膝跪地,呕出地上醒目一滩的鲜血,已然站立不起。
落寞的背影屈膝在地,尘灰与血渍混杂,令人心下唏嘘,对这谒东剑修第一人,竟暗生悲悯起来。
连麦城轻轻踱步田文恕跟前,以剑指道:“认输罢,你败了!”
田氏剑魁首俯首低眉,还是对他置若罔闻,良晌无语。
连麦城见其不肯认输,不由得暗暗凝眉,正欲握剑逼迫时,只闻“唰啦”一声,跪地不起的田氏剑魁首,却把左手佺剑抛开,只留一把在手。
田文恕蓦地抬起面容,早已是瞠目欲裂,双眸血丝满布,面色狰狞。
他咬着腥红牙齿,朗声喝道:“田文恕身为田氏嫡系子弟,心怀不轨在前,阴毒卧帝剑魁首,疏忽不查在后,累及大林豪杰‘林陌雄’惨死。此过滔天,岂可宽饶?”
手中长剑愈发冰寒,田文恕颤着嗓音,竭力叫道:“今落败于大林之手,使祖宗蒙羞,还有何面目苟延于世?望田氏宗族除我名姓,勿玷污族氏门庭!”说罢,将寒剑举起,一抹脖颈,须臾便彻底再没了生机。
这画面转瞬即逝,令人错愕难当,看众纷纷嗟叹不迭,心下惋惜。
江湖鸣鼎,虽大多关系仇怨,然则眼下大林剑魁首却浑无索命之意,堂堂一位天才剑修,自愧殒命,实是令人惋惜至极。
田氏门庭前,人众俱自面色凄然,对躺在祖鼎前方的族胞,实是有些不忍去看。
曾几何时,他还是族内万众瞩目的天才,是谒东一域,三界九境之地内,剑道第一人。
眼下,这个族内剑魁首尸横自家门府前,他们却连收尸也不敢。
一战得胜,林陌雄死仇得报,绿林侠与碧奎尊反而心下大快,只连麦城始终默然不语。
大林剑魁首也不做逗留,便即离开青璃城,英冲不敢多言,只默默的跟在其后。
复尔沿骈道北上,便是剑修群英荟萃之地,圣城域。
谒东一域,乃东洲内最是临近极东之域,其北接壤圣城域。饶是如此,跨越两域都城的距离,依旧非万里可计。
幸而大林乃是号称“南林”的一方浩瀚江湖势力,四人步出青璃城,便自有人牵来代步兽。
孤陋寡闻英家大少定睛一看,当下骇然万分,大林这只代步兽,竟是久享盛誉的“林中风豹”。
林中风豹是罕见的精纯风系妖兽,论及体格健硕,抑或疾走行速,比剑左英氏当初所乘杂兽“疾风豹”,也要强上不知多少。更兼东洲骈道①四通八达,宽硕惊巨,林中风豹几欲破风而行,畅通无阻。
英冲亦自头次这番经历,他坐在兽背之上,只感两旁密林岚山,顷刻便要模糊远去,浑不见丝毫稍滞迹象,当真好似乘风破浪,电闪雷驰。
这般又行了几日功夫,一路几欲未曾停歇,英冲在林中风豹兽背楼阙中闲来无事,便再度浸淫钻研阳炎术起来。
只是令英冲不解,几人未出青璃城之前,因田文恕伏法,费狄二人可谓心情大好,一路呶呶不休。然此刻踏上北征行程,他两个反面色愁苦,总是大为忧虑模样。
英冲大感蹊跷,便直言问道:“两位前辈,可是在担忧甚么?”
费伦登时一愣,却不敢妄言,他目光询问后,因见连麦城点头,才敢言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咱们北上征程的下个敌人,可委实令人有些忧心啊。”
英冲一愣,恍然道:“是圣城域的剑魁首么?他是谁?”
碧奎尊涩然摇头,苦笑道:“自然是养在官家殿里的人物,实则此人鲜露行踪,江湖人对他了解不深,只闻他在拜入官家殿前,曾游野混迹于江湖,称号‘独侠’。”
英冲喃喃道:“独侠,独侠?”但他究是江湖资历尚浅,自是不曾听闻。
费伦亦自颔首道:“我也听闻过,据传此人秉性孤僻,形单影只,来去恣意,率性不羁,颇为江湖人称赞。后来他机缘巧遇,得逢号称‘东洲一剑’火剑逍王青睐,被收为座下真传弟子,入门剑霄宗官家殿,不久便问剑东洲十二域,得封当代‘剑侠’之称。从此名声大噪,偌大东洲无人不晓。”
连麦城悠然自得,反没他两个那样焦灼神色,只怡然道:“没曾交手前,一切都难说。圣剑城乃大陆剑修公认的圣殿教堂,其内强手比比,惊才辈出,若当真论较起来,只怕中都六度剑梯②都稍逊一筹。咱们此去圣剑城,能否有幸见识这位独侠,还尚非定数。”
费伦面色乍惊,忧道:“连爷的意思...”
英冲忽地念及此前连麦城一手精绝大剑术,属实所向披靡,不由得奇道:“那独侠有甚么手段,还能比连前辈还要厉害不成?”
三人被他这天真一问惹得有些发笑,只是相视笑过,费伦却又面容苦涩,叹道:“连爷此次问鼎‘剑侠’之称,最强的对头便是此人,只消将此人击败,馀下洲域便也不足为虑。”
他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敬畏,饶是不肯承认,却还是坦言道:“据传此人尽得火剑逍王之真传,单凭外界所传,他便是个金火双系修士。那一手‘炎剑术’,更使得出神入化,挡者披靡。”
狄老亦自摇头苦笑,接着道:“还有人说,他是当下偌大东洲三宗十二域,剑道当之无愧的扛鼎者,是修侠境界剑道不可超越的传说。”
见他两个齐声长叹,面色忧虑无极,英冲却蓦然开口道:“那有甚么,便是鸣鼎败了,下次重来便是,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横竖那厮躲在官家殿内,又不会闻讯而走的。”
连麦城三人大为一愣,心下又气又乐,不由得捧腹仰天大笑起来。
英冲见他三人如此姿容,还道是自己言语失当,忽念当日田氏剑魁首自刎而死的情景,暗忖:“莫非一旦败鼎,便要似那田氏天才一样,于人众跟前自刎谢罪不成?”
他心下这般想着,便有些少年心性,索性开口问道:“连前辈莫非败鼎之后,会与那田氏剑魁首一般...”
费狄二人登时面色一惊,立时止住了笑声,英冲忙不迭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反是连麦城不为所意,稍顿须臾,才叹道:“你实则是想问,田文恕何以自寻短见?这其中有无我的逼迫?”
英冲自知失言,也不再避讳,只讪讪点头。
大林剑魁首面有悔容,追忆道:“英冲,你初涉江湖,许是还不知其中辛难。其实当日,我本也腹中生疑,为何田文恕负伤对鼎?但当我瞧见他双手执佺剑的那刻,便已料知,田文恕那日已是必死之局。”
英冲当下也有恍然之色,问道:“莫非是田家...”
连麦城抿嘴颔首,再道:“这世上,总有人为族脉而活,亦为族脉而死。田家任其伤重而不救,取走名剑‘田字双工’,以及后来田文恕自刎人前,无非是想以此赎罪,息下大林众豪怒火而已。”
英冲心下一阵辗转,思绪来回,暗想:“无怪当初田文恕求死自刎,连前辈也未插手干涉,其实当初便是能够救下田文恕性命,他还是会另择他法赴死。当时大林豪杰环伺伏埋,林陌雄之仇已是不争事实,如果田文恕不这么做,大林众豪断饶田氏不过。”
念及此节,英冲又不免想起自己谒东一脉的族人,当初剑左强手来袭,老管家纵知不敌,还是强撑对鼎,才悍然赴死。
的确,族脉是修士的依仗,这世上,总有人为族脉而活,亦为族脉而死。
正自遐想间,忽闻狄老叫道:“连爷,前面便是岔口啦!”
连麦城遥相观望,转目向英冲道:“此前听闻你欲奔投剑左域,前方距离三域交错处不远,你我只怕是分期在即了。”面色大是不舍。
英冲初涉江湖,还未磨去那份天真少年心性,甚么话都直说不讳。在连麦城这些老江湖眼里,自是总有别样的疼爱。短短的光辰相处,竟自有些难舍起来。
费伦亦自面有不舍,他素来率直,当下劝言道:“英冲小哥,你何不与我等同上剑霄宗,瞧一瞧连爷如何敲鸣官家殿前三足金耀宗鼎,将那群剑白裘打得落花流水?”
东土三宗为大,亦即“刀殿宗”“剑霄宗”“灵逸宗”三方门派,久居庙堂之高。剑霄宗下门人,仗剑在外时,素以一袭白衣游走,唤作“剑白裘”。刀殿宗是一身质朴黄衫,唤作“刀云袍”。是以江湖中人,往往以此名讳代称,反不呼其名。
费伦话音甫歇,狄老却立时冷下脸来,喝道:“胡闹!小伦,你行事素来不虑周全,此去无念宫凶险难料,咱们怎能带着英冲,这样岂非置他于险境?”
英冲忙道:“晚辈倒不是忌惮这些,只是我的族人还身陷囹圄,怎能不顾他们安危?我要去剑左追寻族人,待连前辈斗败那剑白裘,晚辈自会于剑左域喜闻大驾。”
连麦城颔首微笑,指尖一转,祭出一枚琉璃玉简,递与英冲道:“你既已意决,我也不便强留,你收下此枚‘恩义令’,往后只要不是招惹上官家,在东洲境内,纵是东界,北阙,西帮,南林四方的江湖中人,俱会卖连某几分薄面。你舍命救我,此物权当馈以薄偿罢。”
英冲自是不知“恩义令”为何物,但见连麦城面色不容辞拒,便索性率真收下。
费伦见他如此坦然,不由得朗声笑道:“哈哈哈,英冲小哥,你怕是不知道,这‘恩义令’乃大林豪杰回馈救命恩德之信物,此后但凡有人伤动执令者,便与赠令人结下不死不休之仇。想来以连爷的赫赫威名,往后东洲十二域,胆敢擅动你的,怕也鲜见已极的了。”
英冲登时心下大骇,暗忖:“这等物件,那岂非拿大林剑魁首的名头与地位,来给我做后盾?连麦城何等人物?这枚‘恩义令’贵重如此,那还了得?”便意欲取出婉拒,却见连麦城向费伦冷横一眼,费伦立时噤若寒蝉。
英冲悉知这位大林连麦城秉性,畏其威势,便也讪讪收下,连声拜谢。
待英冲讪讪收下了‘恩义令’,才见费伦指间龙宿璩闪动,祭出一柄三馀尺精致长剑。
那剑尚未出鞘,却迸发沁人心脾的湛蓝光芒,剑身修长寒厉,剑柄精致雅观,实非泛泛之物。
英冲心下大惊,这柄长剑只怕超乎炁能修器层次,已是无上修器的存在。
绿林侠双手捧剑,面色肃穆严峻,朗声道:“英冲小哥,我当日置你安危于不顾,本当以死谢罪的,你却怜我性命,此恩无以为报。连爷赠你‘恩义令’,狄老连《阳炎术》都不惜馈赠了,我自是不敢懈怠轻慢。但我穷酸过人,只有这把剑珍若性命,便将此剑赠予你。”
英冲本意婉拒,无奈费伦早已将剑塞进他手中,只闻费伦再道:“此剑乃东洲炼器士大家巴氏所铸,‘淀叟七名剑’之一,名为‘水禅’,修器源力纳有水系露灵‘易水’之雏异,‘司器’③之雏异。只是眼下司器雏异炁能已然稀薄近竭,需得慎重使用才是。”
英家大少称谢不迭,右手把握剑柄,“锵”的一声拔出宝剑,只见剑身寒芒四射,直透人心,其上花纹雕饰,精雅绝伦,湛蓝色水系光芒萦绕其上,透出令人望而兴叹的无上威势,实属绝品宝剑!
便在此时,前方宽硕惊巨骈道上,骤然现出分岔路口,一路西北驰往剑左,一道东北通向圣城。
大林剑魁首蓦然神情黯伤,指着前方骈道岔路道:“万里相送终一别,英冲,咱们就此别过了!”
英冲一一拜过三位大林前辈,便与三人分道扬镳,朝往西北剑左而去。
......
注释:
①骈道,骈道是官家主持修建,贯穿连接偌大东洲三宗十二域的大道,宽硕惊巨,百兽并驾,极大的方便了各地通行,为人津津乐道不休。
②六度剑梯,中都窥天楼之中,第六梯度,属剑修一脉,故称六度剑梯。
③易水,司器,都属于超凡之力。鸣悟虽有强弱之别,但却是人人都有的。超凡之力可理解为特异天赋,识海中可以缔结露灵珠,具备凡人没有的特异能力。
超凡之力共有50种,分位列次,称为露灵诸天榜,这里的易水,司器都在其中。而超凡之力出现变异,感染了炁海,就叫做“雏异”,是比露灵低一层次的。以这些超凡之力作为修器源力,就是以使持有者同样发挥出超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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