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黑汉子腾地一下从地下弹了起来,皱眉望向林中。
周冲也站了起来,他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
矮黑汉子回头看了看周冲,
“你先回去,明晚再来这里找我,我要是不在这里了,那你……那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周冲一愣,一时做不得话,
“快走!”
矮黑汉子用力一推周冲的肩膀,却没想到用的力气大了,一下子把周冲重重的推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竟跌出了几米远。
“吆,师兄啊,想不到你倒是有了儿子了啊?可喜可贺啊,别走啊,一起留下吧!”
话音刚落,林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戴着一个解放帽,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只见一双眼睛像是两个小镜子,光溜溜的像是要溢出光来,好看极了。
“快走!”
矮黑汉子朝周冲大喊一声,又回过头去,朝来人道,
“这事,和他没关系,他不是我儿子。”
那人笑出声来,
“不是你儿子?那是谁啊?难不成你还收了个徒弟不成?”
矮黑汉子刚要张口,周冲却抢道,
“对,我是师父刚收的徒弟,”说着,忍着痛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毫不畏惧的望着来人。
“哎吆吆,厉害啊师哥,这一看就是个好苗子啊!不过啊师哥,这打从五三年起,咱武行里就不许收徒弟传艺了,这个你不该不懂吧?留着也是个罪证,上面 要是知道了,那可就麻烦大了!怎么得师哥,今儿个,我把你徒弟一并收拾了吧?”
“住口!”
矮黑汉子怒道,
“这事,和他没关系,周冲,你赶紧走!”
周冲却是一抬头,一动不动的站在当地。
来人哈哈一笑,“不错,师兄你眼光真是不错,可惜啊,孩子,你认错了师父,你可知道,你这师父,其实是个欺师灭祖的败类?!”
矮黑汉子心头一震,身形略慌,但是却没有出言反驳。
来人嗤笑一声,
“你倒是好啊,宋大河!一九六七年,你一个人把咱满门都祸祸了,师父师娘都是因你而死,师兄弟们也一个个的死的死,伤的伤!你倒是好啊,一走了之,你了的了么?我天南海北的找你,今儿个,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欠下的这血债,今儿个就还了来吧!”
这矮黑汉子,原来是叫做宋大河。
只见他叹一口气,神情极是委顿,
“天意啊,好吧,你既然找到了我,就动手吧,我绝不会还手的。这孩子,还请你放他一马,我今夜才收了他,一招也没教他。你……你别为难他……”
“哼!好!宋大河,看在当年你我的师兄弟情分上,我不找这小子的事,你,受死吧!”
说罢身形一晃,周冲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竟然就已经闪到了宋大河的身前,右手横劈,这一劈,直劈向了宋大河的喉头,下手就是杀招,这人好狠的心、好歹的招!
宋大河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要死在这林子里了,身子竟然一动不动!
眼见那人的手掌直离得宋大河的喉头只有一寸之遥了,周冲吓得闭上了眼睛,这一下子,还不得硬生生的将脖子打断么?谁知,那人的这一掌竟然没有劈过去,反而将势收住了,锤了双手,就站在了宋大河的身前。
“你……你……你当真不躲?你当真不还手?”
宋大河睁开眼睛,凄然一笑,
“我的命,本就等你来收走,你……动手吧!”
来人沉默不语,喉头动了几下,
“好,师门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当面问清楚了,当年,你为什么诬陷师门?”
宋大河凄惨一笑,
“事情都发生了,还提它做什么?”
“不,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师父师娘他们可是一直那我们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啊!你为何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说!”
“呵……呵呵……呵呵呵……”宋大河鬼魅一般的笑了起来,“我宋大河,承蒙师父传艺,他老人家对我而言,就是再生父母!他……他……”
说到这里,宋大河竟然住了嘴,不再说话了。
“他怎地?你说下去,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宋大河摇摇头,似乎再也不愿去回首那段往事了,
“你赶快动手,杀了我吧!”
“你说不说?”那人似乎是有些急了。
可宋大河的嘴巴像是被缝上了,一语不发。
那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斜眼看了一眼周冲,计上心来,平地里一跃,就到了周冲的旁边,周冲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一只手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
“你不说,我就先结果了这小子!”
宋大河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被那人扭住了脖子的周冲一眼,爆喝一声 “你放下他!这事和他有什么干系?”
“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你说了,我就放了他,绝不动他一根汗毛!”宋大河看看那人,又看看周冲,一跺脚,“好,我说!”
说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神黯淡,
“一九五三年后,不让民间私下传武了……”
“捡我不知道的说!”那人吼出一句来。
宋大河却不理他,自顾说了下去,“那会,眼见咱们偌大一大飞掌门,就要断了祖业,师父他老人家,为此事大病了一场,想你也该记得此事。要不是咱们到处寻医访药,找到了北边最有名的郎中赛华佗来,恐怕师父那一病,就要凶多吉少了。师父慢慢好了起来,可是始终是身体大不如前了,师娘知道这病根,是在师父心里,他是绝不想把祖师爷们这手活,绝在他手上的。他总盼着,这时日,早晚会变的……“
宋大河叹了口气,“那会儿,师父他都是半夜里,一天一个的教我们,时候长了,他的身体自然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六六年那会儿,一套拳也没法不喘气的打下来了,那一年,又正好碰上了破四旧,师父本就划成了地主,那会儿白天就被拉着上街批斗,晚上又被关起来,身子骨终究是又坏了。”
周冲觉得喉头上的手,松了松。
“那时咱们心里都有数,再这样下去,师父他……”宋大河叹了口气,“我记得,那一夜里……好像也是这个天气吧,我想偷偷去把师父救出来去,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红小兵……”
宋大河抬头望望天,眼神有些空洞,
“不由分说,上来就打。我想出手,可是……可是……他们……竟然有枪……”
周冲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手已经拿开了。“之后呢?”
“哎……就这么,被他们绑着,叫来上面的人,要抓罪供,要我揭发……”
那来人似乎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节事情,只是定定的看着宋俊生,等着他说下去。
“他们说,师父白天已经招供了,要是我不揭发,就要……就要拿我游街。”
“哼!游街就游街!你还怕那个?”
“哎……我不怕,但是……他们把我老母亲也抓了过来……”
那人沉默,等着宋大河自己说下去。
“我……我本是交代,我们私底下偷偷学武的事儿,可那人却硬要问我,师父是不是间谍?教我们功夫是不是要搞特务行动?”宋大河的脸上很难看,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我……我挨打不要紧!可是……可是他们打我妈……”
沉默。
林中霎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良久,那人才又开口道,“我记得你被抓走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哥几个就被铐走了……唯独不见了你……原来……原来真的是你!”
宋大河点点头,
“我这些年,一直活的不痛快,也一直在等你们来……动手吧,李子。”
李子?那人叫李子么?
周冲听了这半晌。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周冲站起来,走到了宋大河的前面,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你不能打我师父,他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那人一愣,凄惨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到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悲意。
大势之下,人如蝼蚁。
“好孩子,你走吧,以后不许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来,”宋大河顿了顿,“你拜我为师,我还没有传你一招半式,这样,李子”
宋大河站起来,看了看李子,
“我叫他起手入门,你再动手可好?”
李子不做声,火边坐了下去,一双眼睛盯着火焰出神。
宋大河朝李子一抱拳,鞠了一躬。
“周冲,来,我教你入门!”
说着把周冲的肩膀一掰,
“看好了”。
宋大河退后几步,双脚取了个势,不丁不八,
“我们这一门功夫,虽然多是掌上用功,但是脚下要稳,脚下不稳,手上无力,你记住了!”周冲点点头,也学着宋大河的模样,站定了。
宋大河缓缓出一招,周冲也跟着缓缓出一招。
不多时,宋大河打完了六六三十六个变化,周冲竟然一点不差的也跟着走了一遍招式。
宋大河有些喜出望外,这小家伙,果然是练武的料子,想当年,自己跟师父学的时候,也做不到一点不差!
李子眼睛的余光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周冲这小子,这会,眼睛里也是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小子,当真是快好料子!
宋大河突然大笑三声,惊起林中一片倦鸟。
周冲定定的看着宋大河,一时不知所以。
宋大河止了笑,看了看周冲,又看了看李子,眼睛里满是释然,“李子,我去了!”
周冲和李子一时茫然,只见宋大河撩起一掌狠狠的劈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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