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切的开始

那是一个凛冽的寒雪夜。乳白色的月光透过院落带有铁栏杆的琉璃窗，映照在空无的走廊上。所能触及的尽头，还稍有些遥远，却全然笼罩在黑夜女神的襁褓里。一只司空见惯了这般景象的踏雪猫，蜷缩在玻璃窗与地板之间。无情冬日，哪怕靠近暖气管，也无法柔顺它的绒毛。

就在这时，敏感的它，好似听见了什么声音，迫使眼睑轻轻卷起，并无所见，便又归复到寂静里。它的主人若看见，一定会觉得它就是只臭懒猫，否则怎么会连来了小偷，也无曾发觉。若被饥寒所迫之人抓去炖了汤，可怎么办好。

如今的报纸里，世界大战侵染的血色地毯还没有被清洗干净。不知战争何时结束的院中住客，还经历着粮食紧缺，眼见更多的浪人被送进来，让本就不太好过的日子，更加艰难。不被饿死，这都还得感谢战前所搭建的温室与室内牧场。大人们都是知道的，这里已经比外面好多了，只是孩子们的眼中，还都有着太多的担忧：因大人对他们的担忧而担忧着，因害怕被抛弃而担忧着。毕竟，这里曾经是一所孤儿院啊。他们最近，似乎更靠近了大人们一点。

有时抱抱这些孩子们，去包容他们的担忧与恐惧，让他们本就瘦弱还不时发抖的身体，能够有片刻的安宁，是大人们的所愿。孩子们也享受着这种温暖，对他们来说，爱，是多么让人渴求而又紧缺，一但失去，是比饥饿与寒冷，又多么地更加让人焦躁与痛苦的东西。他们有些人，就好像失恋的情侣，变得情感麻木，总是不停地忙碌着；还有些人，总安慰着别人，仿佛那就能安慰到自己一样。虽然，对于年幼的他们，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

沉重的铁门，像往日清晨一样，被敲响了。一位穿着绿色军大衣、头戴咖啡色布皮帽的纤细汉子，带着一位女孩来到了这里。她的手中，紧抱着一只棕色绒毛布偶，如果仔细观察，这只小熊可能曾经并不是棕色的，而是很久没有洗了，就像小女孩的衣服一样。

“又一个？这样不是办法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救一个是一个吧。兄弟，抽杆烟。”

“你知道，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抽烟的。外面也不太安全，你也小心点。”

开门的，是另一位稍显书生气的男子。他本来不太想放行，但看着女孩那冰冷而无神的双眼，让他脑中闪过了一些过往的记忆，不免，心就软了下来。那一刻，他很想去抱这个孩子，但他又觉得，他的身份不太合适这样做。本就缺乏继续维持下去的物资，如果表现的太过慈善，想必会被送来更多的孩子吧。他的内心是矛盾的，即希望能把整个世界的孩子们都救出来，又明白，拒绝外面的人，就是保护院子里面的人。人再多下去，连院子里的孩子，可能都不够吃了。最后，他还是接过了香烟，在这难熬的日子里，总是有人需要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用来换些什么。

他想给小女孩打一声招呼，又制止住了自己，还是先把穿军大衣的男子送走，关上这道今日不会再度打开的大门再说。之后，他才终于如愿以偿地牵起了孩子的手，带着她往里走。小女孩抬起头看了一眼，见他在笑，面无表情地又埋下了头，仿佛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任由身体被谁人带走都可以。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愿想。那些恐怖的记忆都过去吧，她只要沉浸在美好的幻境里。

“嗨，丑妞，看这一眼”刚刚还还没人的环境，突然喧哗了起来，不知从哪最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哇，她手上有洋娃娃，我也好想要。”一个不到四岁的小男孩羡慕地说道，透彻却又显得无力的眼中，好像眼泪都要憋屈出来了。

“别急，稍微晚点，我帮你抢过来。”皮肤冷白而又站立不稳小男孩身旁，虽然皮包骨都可以见到，却仿佛都是凝结成小快快肌肉的大哥哥，拍胸保证着。但小男孩扯了扯哥哥的袖子、摇了摇头，不希望他这样。也不知要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四岁小男孩，如此成熟、稳重。这也许是时代的光荣，却也是小男孩注定悲剧的人生的预告吧，就像所有其他被迫早熟的孩子们一样。

不能由着他们闹，院长用恐吓的眼神看了一圈这些孩子。他也在找，管这些孩子的人在哪去了。待在这里的生活，太枯燥，有新伙伴前来，自然会引起这些孩子们的注意，带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虽然之前才送来了几位，但他们都还被隔离着，还没有从家人死亡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可这些看热闹的孩子们，却一点也不怕校长，他们早就摸透了校长的性格，完全就是一个狐假虎威的老好人，只有那些新来的才会怕他。但新来的才不会这么早跑出来呢，他们还要去吃可口的早餐。只有这些老孩子，才会放弃吃早餐，因为他们知道，一定又是土豆、面包、牛奶和白菜，早就吃腻了。虽然会饿，还会被妈妈们骂，但......同样的食物吃了好几年，真的有时候会难以下咽。妈妈们这个时候总是会说，你们不知道，在外面这些食物现在是多么的难得，你们都还在长身体，天气又这么冷，你们一定要吃下去，否则会饿死的。但妈妈们心里也知道，她们自己有时也难以吞咽下去，只有失去了才会明白，对味觉的追求，其实也是不亚于饥饿的一种本能需求。只为了吞咽而吞咽，那是种可怕的折磨。但在行为上，她们并不会表现出来，这是他们的职责，她们都希望，这些孩子能好好长大。

在这些小孩闹腾的时候，饭厅的角落里，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子，正独自在那里吃着面包。而他，正是我们故事的主角——名字叫“光”的孩子。

他是在这个院子里出生的，听闻她的母亲，曾是这里妈妈们中的一位，而每位妈妈照顾着五个孩子。有些妈妈最初是来打工的；还有些是过不下去了，便带着孩子一起来的；还有些是研究员，后来因为人手不足，便也做起了妈妈；听说这里还有些人，曾经是这里的孩子，后来不知道怎么怀孕了，随年月就变成了妈妈，但具体是谁，却秘而不谈，可能只有校长和那些最年长的妈妈才知道吧。

有一个传闻，光的母亲，曾经照顾过一群孩子，而其中有一个，特别可爱，有着麦田色的头发与如湖波般反光与透彻的眼睛。后来，孩子长大了，成年了，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就有了光。光的父亲，被赶了出去。起初，光的母亲为了照顾光，便先留在了这里。但听闻世界大战爆发，便想出去找她曾经的孩子。可外面过于混乱，这个院子至少还被列强国家照顾着，便把光留了下来，交由她曾经的好姐妹照看。

虽然光母亲所做的事，在那个时代，甚至现在也是被人诟病的，但因为她对其他人一直很好，从来不争抢、不乱说什么，常常是大家倾诉的好对象，所以，大家对光也都不错。过往的事，大家平日里并不愿多对光谈起，在这样的时代与环境里，光的父母是否还活着，都不是能够太确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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