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玉家姐妹

沈府东院，漱芳斋。亥时三刻。

此处共有三人，一站两坐。站的那个就是二管家玉山，他正立于堂中，面向坐在中央黄花梨太师椅上的一位贵妇人行礼。

这位贵妇人，年约三十五六，身穿一袭碎金团花襦袄，外罩翠蓝金丝纱袍，头戴白角团冠，珠玉簪钗。

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位面貌与她颇为相似的妇人，年纪略轻一些。服饰装扮亦很奢华，不过却未著冠，头盘双髻，脑后鱼鱿梳，斜插金步摇。

“大小姐，今日本来想借着沈月和王直回来的机会，去听雨轩瞧一瞧那沈炼究竟是真病假病，怎奈王直那老奴也颇机警，竟将我堵了回来，不曾成功。还请大小姐恕罪。”

“无妨，那老贼一向对我们存有疑心，他手下的奴才也是一般。若是他是真病了，大兄的计划实行便无忧了。若是假病，说明老贼别有用心，可能也在盘算着什么。”

“姐姐，可惜自从前年那次下毒失败以后，他把老梁赶走了换成现在这个黄大刚，我们就在膳房再也插不进手去。要不然即使不能再次下毒，也可通过他每日食谱，进食数量，掌握他的身体情况。”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都是妹妹你心太急。便不说膳房之事，就是当年，你若是多用些心在沈老三身上，今日我们两房合力，他就是长房又怎样，也得考虑考虑我们之意。否则，这家主的位子，他休想坐的牢稳。”

原来这两名贵妇，就是玉家嫁入沈家的两位小姐，也就是沈家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因为玉山是陪嫁过来的奴仆，所以才不称夫人，称小姐以示亲近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簟秋，你且回禀我兄长，就说目今情况不明，教他先不要急。市舶司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待过几日摸清楚了我会给他回话的。不过丰哥儿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现在沈月已经回来了，我会找机会给老贼提一提的。”

“是，奴婢知道了。”

柱子的影子里，竟闪了一个身影出来。此人身段婀娜，双腿修长，一袭紧身黑衣，黑纱蒙面，显见是个年轻女子，但声音清冷。

“好了，你且去吧，就这么回复就行。路上注意，别让人看见了。”

那女子一抱拳，脚一点地，身形便如鬼魅般地掠出了花厅，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飘上了院墙，转眼消失无踪。

玉欣起身道：“妹妹，你也早些歇息吧。”

玉芳站起身欲送，玉欣摆摆手不必了。

玉山随玉欣走了几步，跨过一道楹门，玉欣随口问道：“少爷呢？他可曾睡了？”

玉山脚步不停，道：“少爷和表少爷去洛阳江上画舫饮酒，说是今晚不回来了。”

玉欣脚步一滞，随即又迈步前行，也不说话，只是走到齐眉楼前之时，说了句：“你也去歇了吧。”打发玉山下去之后，楼里自有丫鬟瞧见夫人回来，便迎了出来。

玉欣任由丫鬟为自己更衣，换上素锦斓裙。用递上的热水毛巾略擦了擦脸，然后问道：“老爷怎么样了？”她口中的老爷，自然不会是沈炼，而是指她的夫君沈灿。

“老爷已经睡下了。”

“药……喂他吃下了么？”

“禀夫人，奴婢看着服了才睡的。”

玉欣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翌日清晨，刘凌是被阿宝给叫醒的。

经历过昨天的事，阿宝对刘凌亲近了不少，一早就用他那蒲扇一样的手掌摇晃着刘凌的“小脑袋”：“快起来吃早餐了，去的晚了他们可不给留菜的。”

刘凌晃了晃脑袋，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回到了大学宿舍，是舍友在叫他去上课。

“哎，昨晚胡思乱想，没有睡好啊！”刘凌想到这里便赶紧穿衣起床，换上了昨天发给自己的仆役服装。

吃罢了早饭，黄大刚倒也没有刁难他二人。今天的任务分配给阿宝的仍然是劈柴，而刘凌，因为是新来的，暂时并无差使，就让先跟阿宝一起帮忙，顺便熟悉情况。

在劈柴的过程中，刘凌彻底放弃了向阿宝打听沈府情况的念头。因为他发现阿宝还真就是个憨厚无比的老实人，还是脑子缺根弦的那种。问了半天，只知道他也是来自东海的异族之人。怪不得，因为人不太合群，再加上脑子不太灵光，所以受到众人的排斥。

“反正自己报的来历也是东海，所以才把我们两人安排在一起的吧。”刘凌悻悻的想道。

有了两人合作，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倒是迅速。

如此过了几日，每天里只在柴房与膳房之间轮转，生活周而复始，倒和膳房上上下下的仆役都混熟了。

这天中午，两人把劈好的柴火运去膳房，正好遇到王直来后厨巡视。见了刘凌在此，多瞟了一眼，停住脚步，勉励了几句，让他不要辜负小姐的好意。一边的黄大刚听了自是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小子如何竟得了小姐的青眼，心中暗忖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刘凌安排个好一点的差使。

王直转头又问起黄大刚，这一段时日后厨采买果蔬米面的数目。其实账目他昨天晚上已经看过，这里不过是随口一问，看看黄大刚做的如何而已。这也不过是上位人对下位人一点小小的敲打，个中心思原不足为外人道也。

黄大刚在后厨亦有七八年，王直的行事自然了如指掌。所以他也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因此便一五一十地道来：“三月购入新鲜鸡蛋若干，……四月购入米面若干，……五月至今……，共支出银一百二十七两又四百二十钱。”

王直一边听一边点头，看来这黄大刚甚是勤勉，后厨有他掌着还是可以放心的。

谁知道就在此时，从人群里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不对吧，应该是一百二十一两又七百二十五钱才对啊。”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刘凌。

黄大刚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刘凌一眼：“你一个新来的杂役，懂得什么？这账目怎么会错，你识得字么？乡下来的小子，也会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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