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夜

“三公子，您可以回去休憩了。不过，你的这个小丫鬟，恐怕要跟我们走一趟了。”三管家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对顾清正说道。

虽然态度还谈不上趾高气扬，但两人的距离之近，已经足以让三管家用他身为成人的身高优势，给予顾清正视觉上的居高临下的压迫。

也托这距离，还真让顾清正看清楚三管家手里拿着的东西。

“丫鬟的事不大，三管家记得把我捎带过去就可以了。”顾清正早有所料，一脸乖巧的说道。

三管家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了一眼顾清平，“哈”了一声，说道：“三公子，侯爷可没说要见你！好了，您回屋吧，小人要给侯爷复命去了。”

证据到手，自然可以不再和这个难缠的三公子多说话了。

反正陈姨娘的罪过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三公子未来…恐怕也出息不了！

正当三管家一脸的不耐烦，正欲要走的时候，就听到顾清正依旧如清泉般的声音：“三管家手里的东西针对的无非是世子二哥，或者大夫人。可若没有我这个人证，那针对整个侯府，上到太夫人，下到侯爷的安危…你们可就要被蒙在鼓里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三管家猛然转头，用饿狼一样的眼神盯着顾清正。

“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管家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不过在场有这么多人在，就算是三管家没有听清楚，想必其他人也会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回禀给侯爷。”

三管家看着一脸若无其事，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的顾清正，终于冷笑一声：“很好！看来三公子今天晚上是非要见一下侯爷不可了！那就请吧！”

“还请三管家带路。”顾清正面不改色道。

三管家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去给三公子准备小躺椅。”三管家招呼了一个大汉过去，说道。

没过一会儿，由四个大汉扛着的小椅子就摆在了顾清正面前。

“这里到主院，路程远，小人这次出来，一个婢女都没带，您这位小丫鬟又是待罪之身，没有资格抱着您走。所以，还请三公子做椅子上，让他们扛着您过去。”三管家一板一眼的说道。

喜鹊有些不开心三管家说自己没有资格抱着顾清正走路，但是对着小躺椅，还是一脸兴奋的。

“三公子！”喜鹊两眼放光的看着小躺椅，对顾清正叫道。

顾清正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小躺椅，又看到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三管家，说道：“托三管家的福，我倒是可以坐一次世子二哥和大哥才坐过的小躺椅了。”

“三公子折煞小人了，小躺椅是侯府的，为三公子服务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而小人能在侯府当差，也是托了侯爷的信重。”

“我这个三公子靠的是侯府，你这个管家靠的也是侯府…三管家看事情看得很清楚，怪不得能深受大夫人和侯爷的信任。走吧！”

“是。”

三管家应了一句之后，转身一扬手：“起！”

四名大汉就扛着顾清正坐着的小躺椅起来了。

“走！”一声令下，三管家带队，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侯爷和大夫人所在的主院而去。

顾清正坐在小躺椅上，被人抗在肩膀上，高高在上，转个头就能看见三管家没有把所有人都撤了回来，仍有几名大汉脱离了队伍，护卫在自己的小院子外围。

想必院子里面，也仍有不少。

“老狐狸！”顾清正朝着三管家的背影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带队前行的三管家，则在心里反复斟酌，等会儿见到侯爷、大夫人以后，该怎么禀报…

想起让自己多了这么一摊大麻烦的顾清正，三管家心中呸了一句：“小狐狸！”

两个人都感到彼此的难缠。

但顾清正心中更多的是庆幸：“如果这个三管家是个混不吝，今晚未必能如此轻易使他让步，并得到这个机会去面见侯爷。”

这般想着，一晚上紧绷的神经，也趁机松懈一会儿。

因为他知道，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时候，他敏锐的听力，让他听见非常不和谐的一道絮乱的呼吸声。

转头一看，就看见追着一帮大汉的步伐吃力追赶的喜鹊，脚步越发凌乱，真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同行的那些大汉脚下走的每一步，喜鹊往往要走三四步才能达到距离要求，更何况这些大汉步伐的频率并不慢。

同样身为一个孩子，顾清正自己被人扛在肩膀上，自然不吃力。喜鹊只能靠自己走，随着时间和路程的递进，有点挨不下去的意思了。

再看三管家，别看他头发半白，脸上的皱纹明显，后背也佝偻起来了，可到底是操劳惯了的男子，一个人在队伍的最前头，健步如飞。

“喜鹊，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呼吸方法吗？”顾清正在躺椅上探出头，对喜鹊说道。

“啊？”喜鹊抬了抬头，一双逐渐涣散没有神光的眼睛落入了顾清正的眼里。

喜鹊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记得…呼吸的时候，吸进来的时候肚子鼓起来，吐出去的时候肚子缩起来。每一次一呼一吸，起码要过两三息的时间，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

“现在距离主院，还有一半以上的路程，你就一边照着这个法子呼吸，一边走路。”顾清正吩咐道。

“哦，好的，三公子。”喜鹊不知道顾清正为什么这么吩咐，但仍乖乖点头照做。

没过多久，顾清正就听见喜鹊的气息从紊乱转而平缓。

再看她的小脸，虽然流了不少汗，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脸色苍白，好像下一刻都会晕过去一样。

顾清正默默在心中就算了一下路程和时间，以及喜鹊的承受能力，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

转而闭目养神。

也在做着和喜鹊一样的呼吸方法，来放松自己的精神，提升自己的注意力，和对身体的掌控能力。

直到小躺椅明显一晃当，顾清正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到了主院。

“三公子暂且在这里稍候片刻，小人要去给侯爷禀报…还有，您的这位小丫鬟，恐怕也要先跟我们走了。”三管家对着顾清正皮笑肉不肉的说道。

顾清正发现他挺有意思的。

越到了需要注意的时候，做事越滴水不漏。

“三管家自便就是。对了，三管家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这是我的小丫鬟。喜鹊毕竟是府里配给我的，而不是给姨娘的。就算姨娘犯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顾清正轻笑了一声：“总要等我见过了侯爷，有些事情，才算尘埃落定…是吧？”

三管家觉得自己此生还没有这么丢脸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拿捏！

他恨不得揪起顾清正的领子把这熊孩子提到自己眼睛前，恶狠狠问对方：“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吧？你知道你姨娘做了什么事吗？你有什么脸对我说这些话？！”

可惜，他不能。

“是，小人知道。我们请…你的小丫鬟，也是为了协助调查。”三管家尬笑了几声。

顾清正敲打了三管家以后，从小躺椅上走了下来，走到喜鹊面前：“喜鹊，你就先跟三管家走，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是，三公子！你放心，我都记着呢！”

喜鹊红彤彤的小脸上，全是汗水，顾清正却觉得，这全是坚强和希望。

“去吧。”顾清正挥挥手。

三管家带着喜鹊走了，但顾清正仍然站在原地。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凑上来说：“三公子，您要么再坐一会儿？三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顾清正摇摇头：“不必了。身为人子，半夜三更来求见侯爷、大夫人，已经是不应该。既然到了地方，又怎么能坐着等待传唤？”

说完，他就重新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判决。

…

主院的某个房间中，

顾侯爷瞪着眼睛责问道：“你说什么？陈姨娘生的那个老三，说不单单有针对哲儿和夫人的巫蛊之术，还有针对我和老夫人的？”

“是！”三管家颤声高举着自己在陈姨娘房间里找到的人偶证据，“因为小人确实找到了证据，三公子又言之凿凿，所以小人也不敢怠慢，只能让三公子跟着过来…”

床上，安平侯世子顾清哲还在流着冷汗，嘴里呢喃着：“疼！我好疼！父侯，母亲…”

大夫人看着儿子这样子，手里的手帕都要搅碎了！

她刷的一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三管家面前，一把夺走那个人偶，见上面真的写了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

狠狠得把人偶扔在地上！

大夫人冷视顾侯爷：“现在证据确凿，侯爷还有什么话说？！那个陈姨娘的儿子，既然自己找上门来，干脆一并处置了！”

“夫人，这陈姨娘在府里安生了这么多年，突然之间对哲儿下手，你不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吗？”

顾侯爷有些头疼，想要安抚大夫人。

谁知道刚探出手，就被大夫人给拍打了回去。

“好啊！顾康升！安平侯！我算知道了，你不但连哲儿的命都不在意了，现在连你自己和老夫人的命也不在乎了？！看来，你是真的那么喜欢那个恶毒的陈姨娘！既然如此，你何不立刻杀了我和哲儿，把大夫人和世子的位置，留给你的心上人！”大夫人一脸悲戚的说道。

顾侯爷感到十分头疼：“你在说什么？夫人，我知道哲儿这样子，你很痛心。我是他的父侯，我也心痛不已！但这事尚有说不清楚的地方，你总不想让真正伤害哲儿的凶手，逍遥法外吧？！”

大夫人却听不进去了，只见她冷笑一声：“陈姨娘被抓个正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好，你要找证据，我等！现在证据等来了，另一个作案的小崽子也自投罗网，你却还说有疑虑！顾康升，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你！”

顾侯爷被大夫人一脸的仇恨给刺激得感到自己都要晕眩了，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指着三管家：“你说，老三今年多大了？”

“三公子是元泰二十三年出生的，今年五岁。”三管家跪在地上，额头叠着手背，但仍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侯爷一问，他就立刻回答道。

“你听听，老三今年才五岁。五岁的小孩，能干嘛？你信一个五岁的小孩，是能杀人，还是能放火？！”

“他能参与巫蛊之术害人，他能说出让你顾侯爷还有老夫人都有生命之忧的话来！你还觉得他是什么做不出的？算了，顾侯爷，你别自欺欺人了！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夫人…”

“滚！！！”

最后，顾侯爷被自己的大夫人一脸疯狂的赶了出来。

随行的还有三管家。

“你不是她的心腹吗？你怎么也被赶出来了？”顾侯爷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不整，脸上甚至有几道带血丝的划痕，疼得他龇牙咧嘴，谁知道一转眼，就看在身边恭恭敬敬站着的三管家。

三管家陪着笑，没有说话。

顾侯爷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丢脸：“算了，我去换身衣服，你带老三去书房见我。”

“是，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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