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茶如其人多苦难

萧野放眼望去，前方路旁不远处，确实有一处茶摊，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有这么一处茶摊存在，实属罕见。

“那就去坐一坐，师兄亦是有些口渴，正好也让马匹歇一歇。”

两人拿定主意，便就骑马缓缓到了茶摊。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木屋子，很小，应该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屋子里也就刚好够摆放四张茶几；屋外搭了一处凉棚，供客人们短暂安置马匹之用，亦是小得可怜，萧野二人两匹马放进去，差不多就占满了，最多最多还能硬塞进来一匹。

撕了一张破麻布，倒是在上面工工整整书了“薛茶”二字，便就随意挂在屋外，算是招牌了。

两人将马匹拴好，掀开门口的草帘，云姬率先进去。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云姬有些意外。

萧野接过道：“此处怕是许久没人来过了，就连店家都懒得来前台接客。”

“小云儿正想要品一品薛茶呢，倒是可惜了。”云姬的俏脸上略有些失望。

萧野道：“先找个地方坐下，店家许是在里屋。”

两人来到角落的草席，席地而坐，萧野高喊了一声：“店家，既然打开门做生意，为何不出来接客。”

话音落下不久，果然里屋门口的草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朴素，却极为整洁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约莫三十五岁，身高八尺，面色刚毅，头发束在头顶扎了个发髻，一点都不显得凌乱，而是整整齐齐，让人看得极为舒适。

男子向萧野二人拱着手，却并非躬身，面露温和笑意，既不显得过于恭谦，又不失礼貌。

“两位客官久等，茶某在里间备茶，招待不周，还望两位客官多担待。”

萧野和云姬亦是同时拱手回礼。

萧野问道：“敢问茶老板，此间可有酒？如有烈酒，当是最妙。”

“即为茶摊，本店自然是不卖酒的。”茶老板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既如此。”萧野朗声道：“那便先来一罐圣富国南阳清茶。”

茶老板仍是笑着，缓缓道：“亦是没有的。”

“哦？要酒没有，要南阳清茶亦是没有。”萧野有些提起了兴致，试探问道，“莫非真如摊旗所书那般，此间只卖薛茶？”

茶老板淡淡回道：“正是如此。”

云姬见状，看向萧野，小声说道：“兄长，小弟正想喝薛茶，不若就来一罐薛茶可好？”

“也罢，那就来一罐薛茶。”萧野一顿，又叮嘱道，“哦，跟伙计说一声，我那两匹良驹，别忘了喂些干草，我二人等下还要赶路。”

茶老板抱歉道：“茶摊太小，并未请伙计，此间就茶某一人。”

想想也是，一处一间小屋的茶摊，店家还固执只卖薛茶，又是在荒郊野地，本身就没几个客人，哪还养得起伙计。

于是，萧野便拱手道：“那就有劳茶老板了。”

茶老板略一拱手，便又缓缓进了里间。

云姬看向对坐的萧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兄长，小云儿觉得，此处似有古怪。”

萧野也将身子往前压了压，小声道：“薛国早就名存实亡，此人还在此只卖薛茶，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茶老板，应该在此处等人。”

稍一思量，云姬亦是点头道：“也是，不然哪有开茶摊的只独独卖一种茶，而且，茶摊只在南方盛行，在这北方，常年战乱，寻常百姓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品茶。”

“正是。”萧野眼中有赞许之意，他的师妹从小聪颖过人，虽是入世未深，很多东西却也是一点即通。

萧野突然心中一动，决定趁机考一考师妹，便就笑着问道：“那小云儿觉得，这个茶老板，是否真就是一个茶老板呢？”

沉思了片刻，云姬摇头。

萧野故作不解道：“哦？如何见得？”

“此人身材高大健壮，面相沉稳刚毅，虽举止温文尔雅似是茶道中人，然他走路时，步伐太过稳健。”云姬断然道，“这个茶老板，是一个武人。”

萧野欣慰的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一个高手。”云姬又补充了一句。

萧野面带微笑，静静看着云姬美丽又自信的脸庞，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此处荒僻，此地又是险地。燕、郑二国关系微妙，又因附近数郡皆是薛国故土，薛人虽不及胡人齐心，却也是颇有宁死不屈的气节，常有人揭竿而起，反抗燕、郑的压迫。不过，叛乱四起，虽大多是为反对暴政，然也有趁机祸害百姓，行盗抢屠杀之恶行的贼人。”

云姬自信满满，接着道：“如此，若是一个普通的落魄商人，独身一人在此险地开店，恐怕早已被贼寇所杀害，如何还能在此故作高雅呢。”

“然也。”萧野颇感意外，他没想到，在他印象中一直如顽童般的师妹，居然对邦国之事亦是颇有见地，还能将此灵活运用到相人上面，当真是长大了。

“不过，这个茶老板，应该算是一个茶老板。小云儿你看，此处虽小，装饰摆设却是极为讲究，不是随意摆放做做样子，若未钻研过茶道，是断然做不到现在这般模样。”萧野提出了个人看法。

云姬顿时恍然，拱手道：“兄长所言极是，小云儿受教了。”

萧野把云姬的双手压下，道：“乡野之地，你跟兄长不必讲这些个虚礼。”

云姬点头，一如往常般，俨然又成了一位纨绔公子模样。

这时，里间的门帘被一个健壮的身体轻轻顶起，随后，茶老板双手端着木托，甚是小心的来到两人身边。

两只陶碗左右分别放好，一顶炉火放在正中，上面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罐，里面被煮的茶水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倒不似南阳清茶那般清香扑鼻，亦不像西域花茶那般香气浓郁，这是一种比较怪的浓郁气味，里面还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萧野笑道：“这薛茶，倒是别具一格。”

茶老板左手捏着右手袖口，右手则掌心向上，手臂下压向煮茶的陶罐，“火候刚好，两位客官请慢用。”

说完也没急着走，只是静立在旁。

萧野掀开陶罐上的盖子，那股怪气味更加浓厚的飘出，使得对面的云姬都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然后，萧野就这么直接将滚烫的陶罐拿在手中，面色不改，先是将云姬前面的陶碗倒了个八分满，这才将自己的陶碗添上茶水。

复又将陶罐放在炉火上煮了起来。

“小弟请。”

“兄长请。”

两人互谦一礼，然后各自端起陶碗，将热气轻轻吹散，小小抿了一口。

云姬顿时满脸苦涩道：“茶老板，这薛茶怎会这般难喝，简直苦得难以下咽。”

茶老板语气平淡回道：“薛茶如薛人呐，又难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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