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明月高悬的深夜,竹隐岚依旧无法入睡,他站在窗前仰望星空,心情十分沉重。通过和青竹观其他几位大师共同占梦,他们几乎可以确定会有一场难以预料的灾祸降临世间。但是会在哪儿发生,什么时候发生,灾祸的源头又是什么,他们暂时一无所知。竹隐岚深感不安,仿佛感到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潜伏在迷雾中,正对世界虎视眈眈。不过就算敌人并不存在,世界也绝不安宁,他甚至大胆猜测,这场被预见的灾祸将由某个已知的威胁引起。
或许是沉睡在诅咒之地的深渊邪神,它可能会在某天苏醒,彻底冲破火焰守卫骑士团的封锁;或许是阿坦科岛的巴沃尔机械生命,它们可能会突破源力限制,然后向所有文明全面进攻;又或许是被封印起来的“邪龙”德尔曼伽斯,它被分割的力量经历千年依然活跃,始终是无法回避的隐患;也有可能是位面之间再次出现裂隙,其他某个位面的异界生物将再次入侵夏尔-亚洛塔。
除此之外,极北大冰原的恐牙雪民可能在某天再度南下,神圣帝国和兽人部落可能在某天再度爆发战争,就连人类王国之间也时不时会出现摩擦和纷争……世间的乱象就如同苍穹的群星,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变化,永远不会停下来。
老年熊猫人念及此处,不禁喟然长叹。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应,已经猜到了是谁。
门开了,进来的是熟悉的脚步声。
“师父。”他听见青阳煦恭敬的声音。
他微微侧过头,却并未立即往后看:“煦儿,你今日方回,一路鞍马劳顿,何不好生歇息?”
“弟子……难以成眠。”
竹隐岚缓缓转身,炎夏青年修竹般的身影立在桌边,一双眼睛澄澈如水,如同此刻的月光。
老年熊猫人微微点头,然后踱到桌边:“坐吧。”
“师父催促弟子速归,是否有大事发生?”青阳煦还没坐稳身子便开口问。
竹隐岚沉默片刻,不紧不慢给徒弟和自己各倒了杯水,然后开口反问:“你这几年游历海外,可有所获?”
“小有所获。”青阳煦回答。
竹隐岚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既如此,写几个字看看。”
他把话说完后便将一张白纸铺在自己面前,和坐在对面的青阳煦隔着整张桌面。
青阳煦恍然大悟,露出笑容:“师父要考弟子。”
老年熊猫人笑而不语,炎夏青年身板微微一挺,左手捏个诀,右手凭空虚握做出执笔姿势,只见一支毛笔离开笔架悬浮而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着。
“请师父赐字。”青阳煦双眸映着烛火,闪闪发亮。
竹隐岚抬手摸了摸下巴:“一壶会群英,翻卷沧海点七星。”
青阳煦微微一愣,神情略显惊讶,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右手开始引导浮空的毛笔,先去砚台蘸饱墨汁,然后将笔移到竹隐岚面前,在那张白纸上书写起来。只见那支笔随着青阳煦的手势在纸上不断游走,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迹。
“好字。”竹隐岚看在眼里,出口称赞。
这时候青阳煦隔空运笔再去蘸墨,竹隐岚摆出和徒弟相仿的手势,引导笔架上另一支笔漂浮而起,随即飞过去阻拦青阳煦的笔。两支笔在砚台上方翻舞缠斗,发出“噼噼啪啪”的击打声,如同两柄激烈交锋的长剑。起初两人尚能平分秋色,随着时间推移,老年熊猫人依旧安坐如山,而炎夏青年逐渐变得吃力起来,身体被手势带得有了明显的起伏和晃动。竹隐岚不失时机地收手,引导自己那支笔脱离缠斗,轻轻将它送回笔架放好。
青阳煦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谢师父指点!”
竹隐岚含笑点头:“你这几年大有长进,甚好,甚好!”
青阳煦运笔将剩下的字依次写完,然后将毛笔准确送回笔架。一切完成后,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在额头轻轻抹了把汗。
竹隐岚把纸拿起来,靠近烛台展开细看,一边点头一边问:“你为了写这《七城赋》,想必喝了不少酒吧?”
“师父早就猜到了?”青阳煦有些吃惊。
竹隐岚大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你故意匿名而作,即使瞒得过天下人,又如何瞒得过为师?”
青阳煦面露愧色:“弟子惭愧,未能谨遵师命……”
竹隐岚微微摇头,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当初让你立誓戒酒,无非怕你饮酒误事。你生性嗜酒,与嗜剑、嗜书无异,为师岂能不知?你若滴酒不沾,倾不出那满腔才气,亦非为师所愿。世间万事,皆有其度,不纵不滥,为之可也。”
青阳煦顿首:“师父金玉之言,弟子铭记于心。”
竹隐岚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这几年你都去了何处,不妨说来为师听听。”
青阳煦点头,稍微整理思绪后开始讲述:“当年弟子乘船离开炎夏,本欲直达克兰达尔,不料途中有海盗肆虐,为首之人唤为‘海蛇’,船只因而改道北上,先抵达了列奥尼亚。”
竹隐岚评价:“海上群贼如今多被剿灭,余众远遁不服为患,此皆炎夏舰队之力也;正松随军征讨有功,已被擢为青崖卫指挥使。”
青阳煦微笑道:“此事弟子亦有耳闻,正待择日前去拜会雪兄。”
竹隐岚微微颔首,又问:“以你观之,列奥尼亚七城,其优劣如何?”
青阳煦稍作思考后回答:“以弟子拙见,七城各有千秋:玛索斯以武胜,方阵雄兵,行止如一,所向披靡;泰图斯以义胜,不偏不倚,人心所向,统御七城;蒙萨以艺胜,诗歌书画,音乐雕刻,无不兴盛;贾特以商胜,位居枢纽,航路八达,联结四方;伊洛以奢胜,青楼赌坊,珍馐佳酿,满目琳琅;科希斯以奇胜,锻冶机关,枪炮舰船,无不穷尽巧思;提奥斯以诡胜,旁门左道,险邪异术,无不登峰造极。”
老年熊猫人听完后双掌轻轻一拍,笑道:“此番评论与我暗合,想必你在彼处盘桓甚久。”
青阳煦点头承认:“弟子居于蒙萨,与城中大师巨匠结交,辞别时有感而发,遂聊作《七城赋》以为纪念。”
“七城之后,又到何处?”
“弟子次年抵达奥廷斯王国,一路南下前往誓约之墙,于火焰守卫处逗留了月余。”
“墙内深渊可有异动?”
“据弟子所知,一切如常,”青阳煦回忆,“守卫之列不乏炎夏人士,弟子得以入观传火厅,瞻仰龙氏祖孙之塑像。”
竹隐岚听到这,感慨道:“龙远当年因罪流放海外,却在加入火焰守卫后终成魁首,其子其孙更是先后承继其位,堪称空前绝后。他们祖孙三人名播海外,也算不负炎夏与龙家之盛名。”
青阳煦点头赞同:“他们合称‘炎夏三龙’,西方诸国颇敬之。”
“此地之后又去何处?”
“弟子此后改道西进,经由瑞文泰尔公国,卡莫尔公国进入法莱森王国,再由法莱森王国北上进入甘泽公国,年末抵达克兰达尔西海岸。”
“途中可有遭遇?”
“弟子……曾与一人交手,西域人称其为‘魔剑士’。”青阳煦犹豫了下才说出来。
“西域诸国兼修魔法与剑技者甚众,即便兽人中亦不乏此类,与之对敌切不可有丝毫大意。”竹隐岚说着,凑近烛台拨了拨灯芯。
“正是,”青阳煦点头承认,“弟子初时不知,被他闪电术所伤,但他也不曾提防御剑术,被弟子伤了右臂。此后我们约定择日再战,但他并未如约而至,不知是何缘故。”
竹隐岚沉思片刻,出言提醒徒弟:“你当牢记:西域之地源力充盈非炎夏可比,彼处修习魔法者不计其数,若非万不得已,切不可逞强斗勇!”
“弟子亦有此感,”青阳煦说着,微微皱起眉头,“只是不知何以炎夏之地源力空乏?”
竹隐岚盯着闪烁跳动的火苗,声音低沉:“相传上古‘大湮灭’后天穹将裂,炎龙女以身补天使其不坠,因此耗尽炎夏之源力,但此乃传说,无可稽考,真相为何已然无人知晓。当初我族东渡而来,天子本欲赐以西南三郡之地,先祖之所以愿将三郡换为青崖一郡,便是因为此地源力尚存。”
青阳煦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后继续往下说:“下一年春,弟子渡海抵达梅弗伦岛,精灵族结树为城,以自身意念引导树木长势,令弟子大开眼界。”
“既然去了梅弗伦,必定会去艾尔-洛卡。”竹隐岚笑着判断。
青阳煦也笑起来:“师父不许弟子自报师门,是以弟子被拦在浮城之下,未能一睹圣城全貌;不过弟子结识了好些法师学徒,倒也不虚此行。”
竹隐岚长叹一声:“他们若知你以兽人为师,必将引起不小麻烦。西域人非比炎夏人,对兽人成见极深……”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连连摇头。
青阳煦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弟子曾以玄术讨教魔法,但觉二者看似表象各异,实则殊途同归,师父以为然否?”
“你有此一悟,便已不虚此行。”竹隐岚赞许地看着徒弟,“东方玄术,西方魔法,所凭借者皆是源力,就本质而言确无不同,”他顿了顿,不知不觉进一步说下去,“由此推之,天地万物,一切力量,皆生于源力,无不同宗同源……倘若能返璞归真,化繁为简,或可重拾“神契之道”……”
“师父是指……”青阳煦微微眯起了眼睛。
竹隐岚发出沙哑的笑声,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又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此事非人力所及,全凭天意,不提也罢……梅弗伦已是极西之地,之后你又去往何处?”
青阳煦回答:“弟子南渡去了波莎岛,赫兰塔王国的女骑士名不虚传,弟子曾和其中一人切磋剑术,竟然不能胜她……可见赫兰塔以女为尊,倒也情有可原。”
“赫兰塔女骑士有一千之众,”竹隐岚补充,“其中部分更是魔剑士,实力不可小觑。所幸她们偏居一隅,除与法莱森时有摩擦外,并不关心克兰达尔诸国之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青阳煦继续说:“弟子此后渡海回到法莱森,再由瑞文泰尔去了阿坦科岛,在索特克王国稍作停留,见识了矮人的工程技术。”
“矮人成于科技,亦毁于科技,”竹隐岚嘴上评价,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自机械体暴乱后,矮人困守北部一隅,王国早已今非昔比。巴沃尔机械体由他们所造,如今却对世界虎视眈眈,诚可忧也!”
“巴沃尔受源力所限,恐难远离阿坦科,”青阳煦分析,“加之有萨沃尔从旁牵制,弟子认为不足忧虑。”
竹隐岚摇头否定:“萨沃尔徒具人形,实则机械,与巴沃尔无异,虽与人类结盟,其心难测。”
青阳煦皱起眉头,一边思考一边回应:“矮人困守阿坦科北部,背井离乡者甚众,矮人工程学早被传向四方,若假以时日,各国工程学皆有所成,纵然机械体能离开阿坦科,也不足为惧。”
“只恐这柄双刃剑未曾对敌,倒先伤己。”
“师父担心……矮人工程学会引发诸国征战?”
“但愿是杞人忧天……”竹隐岚叹了口气,“阿坦科之后,又往何处去?”
“此后弟子重回蒙萨,直到乘船返回炎夏。”
“不赖,不赖。”竹隐岚表示赞许,“你这行程倒也周密,走遍了半个夏尔-亚洛塔。”
“弟子只盼有朝一日,能游遍剩余之地。”
竹隐岚盯着徒弟,沉默一阵后开口:“在此之前,为师要你再去一趟艾尔-洛卡。”
青阳煦吃了一惊:“师父召回弟子正为此事?”
竹隐岚点头:“凶兆已现,只恐夏尔-亚洛塔将有浩劫。”
青阳煦神色数变,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弟子此去,师父有何嘱托?”
“若他们尚自不察,便以此事告之,若他们已然知晓,你便从旁打探,带回其措置之策;劫难当前,我等不可袖手旁观,也当于要紧时鼎力相助。”
“可……弟子无法进入圣城。”青阳煦有些迟疑。
“你带去此等消息,他们绝无阻挡之理。休息五日再来见我,如何行止,如何言语,届时我当详细相授。”竹隐岚说完之后便缓缓起身,然后惊讶地朝窗外投去一瞥,“不曾想长夜已尽,好个旭日初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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