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眼。

鹿晗骑着车子，车筐里有黑色的手提袋。

肩上的书包沉甸甸的，除了书本和学习用具，还有一个重重的存钱罐。

鹿晗把卧室、自行车和练习室的钥匙串在同一个钥匙包上，整齐地塞在兜里。

妈妈担心鹿晗会没有换洗的衣物，另外叠了几件衬衫塞在手提袋中。

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住宅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房子可以用2000元租下来。成年压力，温室说没就没，庆幸自己有点打工的社会经历，不至于落到特别惨。

就在一切都尘埃未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或许可以在宋砚安的住宅区租间房。

于是刚好按时交稿的宋砚安，接到小少爷打来的电话。周围声音嘈杂，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顿。

鹿晗：我没家了。

宋砚安愣了两三秒，终究是跑下去帮他拎着一堆行李。

鹿晗没做解释，宋砚安也懒得问。俩人把行李都搬到宋砚安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宋砚安陪他坐在沙发上。

鹿晗：我真没想到会摊上一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爹。

鹿晗等自己缓过神以后，说话声音都是疲惫。唇舌倏然无措，吐息间冰凉，血也冰凉。

宋砚安只是这样看着他，透过淡漠的血腥气，她仿佛看见许多年前的自己。

宋砚安：怎么呢，不是到昨天为止都还还好的。

她想起来自己当年被父亲拖着跪地上，动辄打骂。气急了就摔玻璃，碎片溅的满身都是细碎疤痕。宋砚安整晚鬼哭狼嚎，还要替他东奔西走还赌债。

她就此拼了小命赚点外快，填进无底洞里只是垫高一丁点。

爸爸和后妈组建新家庭的那一晚，什么都没留给她，扔出家门就杳无音讯。

那时候，宋砚安也是缩成一团哭得呜呜叫。

鹿晗：别提了，苏可儿没家住。

鹿晗：我爹就稀罕那点破面子，非要好言好语赶着献殷勤。

宋砚安：所以你…被赶出来了？

鹿晗：算…是吧。

鹿晗：主要还是我洁癖严重的，不想跟苏可儿住。

宋砚安又何尝不是这样，怕脏怕滥，怕落俗套。也许岁月还肯留给她一星半点的天真敏锐和温柔。于是宋砚安忍着不去戳破俩人如出一辙的自尊心。

宋砚安看见他身上透出的斑驳血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去浴室拿了碘伏。

屡见不鲜了，宋砚安挽起鹿晗的衣袖，蘸药的棉花覆盖在肿起的伤处。

宋砚安：下次再生气，也别摔玻璃杯。

宋砚安：记住了吗？

宋砚安边涂碘伏边问话，这个问题把鹿晗问到呆愣。

鹿晗刚想回应，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鹿晗：你怎么知道我这伤是碎玻璃溅的？

宋砚安准备把碘伏放回浴室的脚步停住，随后只是敷衍了事。

宋砚安：就是知道。

鹿晗耸肩，那知道就知道吧。

气氛降至冰点，宋砚安看见鹿晗一两滴眼泪挂在微颤的睫毛尖稍，却不知如何安慰。

宋砚安刚想凑过去递支烟，鹿晗就捂着脸躲她。这动作把宋砚安整的晕头转向，分不清鹿晗现在难过还是厌烦。

鹿晗：没事，你别看。

宋砚安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有点慌神又有点想笑。

宋砚安：谁还没哭过。

宋砚安：正常人都会哭，总不能说你是男的就没有泪腺吧。

鹿晗没吱声，还是咬牙硬憋，哭到浑身发抖，手背绷出纤细的青筋。

宋砚安主动凑过去。

贴在他身边小声说——

宋砚安：跟你讲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宋砚安：我被我爸赶出来的那一晚，哭得像个金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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