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牢房,碗盏碎了一地。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伤痕淤青的手抓住了其中的一块碎片,割破了手,鲜血从指尖溢出,在撕扯下的布条上写下血书。
张遮:“不孝子张遮,不能再侍奉孝顺母亲。”
张遮:“我与娘子结缘微时,恩爱相伴,同甘共苦,我曾立誓,以此身血肉,遮风挡雨,护娘子燕兰衣裙无尘。”
张遮:“可如今娘子病殁,我夫妻二人终不得相见重逢,孩儿悲痛欲绝,不愿再苟活于世,望母亲谅解。”
张遮:“今日孩儿不孝,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张遮叩谢母亲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报答。”
张遮:“我儿阿湛,爹娘对你未能尽养育之责,遗憾不能看着你长大,唯愿我儿一世平安,顺遂此生。”
张遮:“张遮绝笔。”
滚烫的泪珠滴于血渍之上晕染。
了却了最后的牵挂,再次拿起那块沾满血的瓷片,狠狠地捏在掌心,燕兰的红绳戴在他的手腕上,宛若灰暗中最明艳的一抹亮色。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张遮:“兰儿,魂其有知,地下相会,若有来生,再做夫妻,可好…”
声音飘散而去,带着毅然赴死之心,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
坤宁宫。
谢危岿然立在殿内,持剑在手,雪白的衣袍素不染尘,平添一种凛冽的冷酷。
姜雪宁:“谢大人。”
姜雪宁:“您杀皇族,诛薛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
姜雪宁:“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
姜雪宁:“可仔细算来,我用薛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共赴黄泉。”
姜雪宁:“我不欠他们。”
姜雪宁:“可唯独有两个人…”
姜雪宁的声音停得片刻,已然沾了些许轻颤:
姜雪宁:“张遮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
姜雪宁:“他是个好官,我未能做到对他的承诺。”
姜雪宁:“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燕兰已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保下张遮。
听了姜雪宁的请求,谢危无声拉开唇角,微不可见地挽起,陡地冷笑。
谢危:“以你一命,换他一命,那燕兰呢。”
谢危:“皇后娘娘欠她的,拿什么还?”
谢危:“她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待她的。”
姜雪宁胸口艰涩,眼眶忽而泛起点点湿润,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姜雪宁:“她已离世。”
姜雪宁:“唯去地下,向她忏悔,还请大人放过张遮,兰姐姐泉下有知,也会安心。”
张遮,安心。
连姜雪宁都知道燕兰心中挂系着张遮,谢危心内仿佛有一团炽火烧灼,可他的声音仍旧带着那一种残酷漠视的冷平,吐出一个字:
谢危:“可。”
闻言,姜雪宁慢慢从袖中拔出匕首,眼底蓄满了泪,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刀刃,释然一笑。
这下,她有脸去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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