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114冬

夜已是极深了。

深邃庭院内，石子路铺设的弯弯绕绕，石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枯树下落叶满地零落成泥，小池塘里的红鲤鱼翻腾水花发出细微的动静。

念姝拿钗子拨弄着烧红的炭火，偶然炸出来一点的火星很快在空中变冷散去，余留下薄薄的灰烬飘着掉回了炉中：“都这么晚了，军中哗变之事终是未起，你明日递折子上去，就弹劾兴武卫以权谋私，诬告燕家，将燕氏父子捉拿实则是为了将人在牢中所暗害。”

宣平侯站在外间于灯烛朦胧间看她，眼神淆乱，分不清过往还是现在，自是连连答应。

念姝放下了手中被炭火烧得有些烫手的钗子，拿起了一个暖炉捧在手中，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一阵冷风顺着大开的木窗直直地刮了进来，吹得木窗吱呀生响。

宣平侯说不上来是被寒风浸透，还是被她幽深的眼所刺到，冷得一个激灵，意识清明了些许，他开口道：“姝儿……这朝堂之事你在后宅中自是不太懂的，而且这朝廷形势瞬息即变，难以预测，我们本就与燕家关系匪浅，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的，再这般替燕家说话，只怕……”

“你在怕什么，怕失了权还是丢了财？”念姝搭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笑，声音带着些蛊惑，“又或者是你想与其他明哲保身之人一般求个合家平安？”

宣平侯一愣，低着头，眼灼如火烧，呼吸急促起来，喃喃重复着她的话：“合家平安，合家平安……”

念姝抬手搭在了短刀上，被浓睫遮盖的乌眸泄出几缕幽光，语气轻缓像是安抚：“明日弹劾的不会只有你一家的，没去的人或许会想想后果再斟酌斟酌看看形势，但去的人一旦听见点风吹草动的，大多数人都会想着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吧？”

宣平侯抬起头看着她，身上的寒意渐渐退去，兴奋到手指都开始痉挛起来。

念姝顺着大开的木窗望了出去，又收回目光落在翻飞的书页上，声音极轻：“这风今日这么吹了一天，明早这风向也该变变了……”

宣平侯难以冷静，死死地盯着灯下墨发白肤的少女，那张秾丽到令人心惊的面庞稚气渐消，越发与记忆中的女子相像。

“谢少师将你教得很好。”他喉间滚出疯意的笑，“再过一年，再过一年，定然会更好，你就是……”

念姝掀起眼看向了风清，让她将又开始脑袋出问题的宣平侯拉了下去。

云静上前来，将木窗一一关上：“小姐冻坏了吧，奴下去再给您拿个热点的手炉回来。”

“还好，手上这个还热乎。”念姝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着床榻走去，“困了，灭灯吧。”

如今多事之秋已过，可接下来还有漫漫寒冬。

冬日之后便是四季中最美丽也是最残酷的春，零落成泥碾作尘，污秽的龌龊的肮脏的便会诞出新生。

只是不知道这繁华生动之下会埋有多少的枯骨残骸？

她双手交叉置于腹上，静静地闭上了眼。

应该不少，毕竟冬日里最容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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