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

大概过了一炷香之后，白浅才放下玱玹的手腕。这一柱香的时间，除了再次判断玱玹的身体状况，白浅也在脑子里设想自己的法子是否可行。

只是唯独少了一味神芝草，也就是说一但用了这个法子，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白浅眼里闪过纠结，再三斟酌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到玱玹手里。

白浅语气很极其慎重地说：“玱玹，我有一个剑走偏锋法子，但很痛苦也极其危险。而且一旦失败，你就真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服用逍遥丹，我可以保你两年性命无忧，这段时间足够你报仇，又或许我们可以在两年之内找到其他方法。事关你的性命，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玱玹气若游丝地说：“我能听听是什么法子吗？”

“洗经伐髓。”

小夭惊讶地说：“洗经伐髓？我在医书上见过，但好似已经失传了。”

“不错，这法子本就是逆天改命，所以极难传承。在四海八荒，有些生灵因为血脉斑驳，无法修行，故而选择洗经伐髓，使血脉更加纯净。既然你的毒已经无法拔出，索性将其从根源洗净。” 白浅耐心地给他们解释。

玱玹闻言苦笑，“逆天改命？果然听起来就很凶险，需要我怎么做？”

“第一步，我要先炼制洗髓丹，需要的药材和炼制过程都不是难事，但是能不能成功练出丹药全看……” 说着白浅的手向上指了指，“运气。”

玱玹点头，他听懂了。洗髓丹本就是逆天之物，能不能真正存在都是未知数。

“若是炼制成功就可以开始第二步，服用洗髓丹并配合药浴。洗经伐髓顾名思义，把身体揉碎撕烂再重新塑造，本身就是极其痛苦的事情，丝毫不亚于如今你正在经历的折磨，这个过程至少要维持三日。这三日你会无时无刻经受着难以言喻的疼痛和灼烧，所以玱玹，你要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去战胜一切。”

“还有第三步吗？” 小夭觉得应该还不止这些。

白浅的语气比刚刚更加凝重了，“ 有！在这个过程里，玱玹必须始终保持清醒，不停运转灵力以发挥药效，一旦昏迷或者被打断，轻则经脉尽断，重则走火入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大荒没有神芝草，所以我无法给你渡修为续命。换言之，若是真有意外发生，我救不了你。”

小夭木然地坐在地上，只觉得两眼发黑，什么都说不出来。玱玹也闭上眼睛，似是在反复衡量得失。

“我先去试着炼制洗髓丹，大概需要半日的时间，你们好好考虑。”

白浅不能帮他们做决定，把空间留给兄妹二人，起身离开了。金萱带着她去了药房，在门口守着她。

当黑暗与光交织，光变得柔和，黑暗逐渐消散，变成曙光，变成黎明，变成光明与希望。

“小夭，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 可能是太过疲惫，玱玹没有睁开眼睛。

小夭强压着哭声，喉咙哽得生疼，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痛的不能呼吸，眼睛被水雾遮挡住，她狠狠地一眨眼，泪水翻滚而出，她立即用手背擦去。

她故作倔强地说：“你要是敢死，我就去给五王和七王下毒，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外爷，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玱玹睁开眼，转头看向她。小夭用自己一直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流下。

抬手摸摸小夭的脑袋，玱玹下了决心，“如果浅姑姑能练出洗髓丹，我就选择洗经伐髓。我会努力活着，你也一样，朝云峰上总要有人活下去。”哪怕死，他绝不苟延残喘的活着，哪怕是与天博弈，他也在所不惜。

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白浅从药房出来。炼制洗髓丹的过程非常顺利。白浅默默的感叹一句，这也就是给气运之子炼丹，但凡换一个人，怕是都得炸炉。

昨夜那样极致的痛苦，白日玱玹依旧坚持处理各种事务。白浅过来的时候，玱玹正在用颤抖的手写着什么，嘴上也没歇着。看到白浅，微笑着拱拱手，继续对潇潇和钧亦下达指令。

白浅也不打扰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金萱给她奉上茶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玱玹让人都下去。

白浅看他实在疲倦，主动说道：“你运气还不错，洗髓丹很成功。不过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

玱玹连呼吸都很粗重，“我想再博一次，我父母都死的壮烈，就算做不到他们那样，我也绝不苟活于世。若有不测，那小夭就拜托给浅姑姑了。”

白浅点头，语气依旧淡然，“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护小夭周全的。” 说完把一枚回元丹递给玱玹，“这丹药能助你快速恢复元气。你把事情安排好我们就开始。”

玱玹把回元丹吞下，“就现在吧。麻烦浅姑姑了。”

“好。”

之前小夭拜托涂山璟把玱玹珍藏多年的狐狸尾巴制炼成了傀儡。除了洗髓需要三日，后续的恢复也需要时间。这期间，这傀儡就会代替玱玹在人前露脸。

白浅知道小夭这三日定会不眠不休的守在门口，所以给她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她告诉小夭玱玹后续需要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让她这两日按照方子炼制一些，小夭听到果然应下了。

玱玹的寝殿里有一间很大的密室，当作洗髓的地方倒是很合适。白浅命钧亦他们搬来一个巨大的木桶，把需要的药材都放进去。

先注入八分满的沸水使药效充分发挥，又用法术让水温快速下降直到冰凉，再放入之前做圣音铃剩下的极北冰晶，尽可能的缓解药浴带来的灼痛感。

白浅最后嘱咐钧亦三人，这几日别在外面露出破绽，遇到事情就找王姬商议定夺。哪怕是塌天祸事也不许打扰他们，更何况天还暂时塌不下来。

玱玹用力抱了一下小夭，只穿着里衣跟着白浅走进了密室。在门关上之后，白浅给整个密室布下了极为牢固的结界，杜绝一切外部干扰。然后取出那枚洗髓丹，递给玱玹。

这丹药看着很是平常，甚是看起来还不如白浅刚刚给他的回元丹品质好。玱玹没有表示出任何疑惑，毫不犹豫的把药放进口中。

白浅指着那个浴桶，说道：“玱玹，等你进入药浴之后，洗髓丹会立即起效。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我就不赘述了，我会全程帮你护法，其他的全靠你自己了。”

玱玹知道现在不是道谢感恩的时候，他对着白浅点了下头，然后坚定地跨进木桶坐下。

洗髓丹已经在口中化成汁液顺着喉咙下滑，双手掐诀运转功法，引导着体内的灵力，带动药汁缓缓游走，一丝丝蔓延至奇经八脉。玱玹仿佛坠入一片幽深的冰泉，像是瞬间从噩梦中惊醒。

只是顷刻间，他就像是置身于滚烫的沸水之中，周身开始传来锥心的痛苦，洗髓丹带动灵力不断冲刷着经脉。玱玹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只觉得气冲大脑，置身幻境，当即就生了自戕的念头。

”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气！” 白浅的话如同圣音一般萦绕着玱玹。

他拼尽毅力凝聚心神，灵力裹挟着药力就如同利剑般在他脆弱的奇经八脉里横行霸道。随着灵力的流动，五脏六腑在不断的被摧毁，又修复，周而复始。

只有白浅可以看到，玱玹七窍都不断的有黑色血珠渗出，全身更是有血花飞迸而出，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雪白的里衣已经被染成暗红色。木桶里也不断冒出气泡，像是在腐蚀融炼着什么。

白浅微微松了一口气，最难的关已经过了，只要玱玹能坚持住这三日，就能浴火重生。此番他是异常凶险，但愿他能守住初心，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

密室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玱玹已经痛苦到麻木，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直到某一刻，那一个盘腿端坐的血红身影，识海里忽然响起如琉璃轻碎的声音。

他尝试睁开眼睛，密室里很昏暗。他感觉周身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泥壳裹住，微微有些窒息。他是死了吗？

“恭喜你。” 白浅笑得欣慰。用法力将他移出木桶，安置到一旁的小榻上，扔了好几个清洁咒，又施法给他换了身衣服。

感受到压着的厚壳消失，像是雏鸟破壳般宛如初生，玱玹只觉得周身里外通透无暇，身体轻如游鱼，灵台安逸如婴儿。

“我…成功了？” 玱玹的嗓音也恢复了往日的磁性，不再虚弱沙哑。

“是啊！感觉怎么样？”

玱玹凝神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闭着眼睛说：“玄之又玄，像是…升华。我感觉自己好像与天地愈发契合，就像…豁然开朗。” 说完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一往无前。

白浅了然地点头：“洗经伐髓本就是锉骨重塑的过程，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就像凤凰涅槃。”

玱玹嘴里咀嚼着：“凤凰涅槃？”

“我们出去吧。” 白浅不再解释，剩下的就让玱玹自己参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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