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又是十年过。

从赤水城回来后，小夭大病了一场，断断续续养了几年才好。涂山璟一颗心都挂在爱妻身上，那段时间阿娇都养在白浅身边。

之后白浅告诉小夭轵邑城中那家驴肉铺子里的老伯曾是赤宸的部下，一来二去小夭也成了驴肉铺子里常客，几年后她亲自送了离戎老伯最后一程。

这十年里玱玹大刀阔斧的改革，力压西炎老牌世家，力排众议迁都中原，而后迎娶了辰荣馨悦为王后。

待一切安定，二世西炎王命赤水丰隆为大将，领兵三十万，如雷霆之势发兵攻打皓翎。

皓翎二王姬替父挂帅出征。

面对此剧变，整个大荒都在震颤。

白浅在知道这些事情的之后，差人将自己在若水之战时身戴的盔甲送给了阿念。与从小长大的哥哥兵戎相向，那滋味应该不是很好受。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没有传到紫瑶园和小夭耳朵里。

玱玹曾不止一次的想散布小夭的真实身世，以此来撇清她和皓翎的关系。但赤宸的名号太过危险，想起姑姑，想到年幼的阿娇，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出嫁从夫，小夭已经是涂山族长夫人，皓翎和西炎的事情她可以置身事外。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小夭不可能永远躲在紫瑶园不出来，再知道小夭一切后气势汹汹冲到紫金殿，将茶水泼在玱玹脸上，指着鼻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玱玹把当年皓翎王算计赤宸，害死他大伯、拒不出兵害死他爹娘还有西炎珩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小夭。

但小夭认为在其位谋其政，皓翎王身后也是万千子民，这些不足以抹去皓翎王对两人的疼爱和教导，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随后大荒就传言皓翎大王姬、涂山族长夫人与少时共患难的西炎王决裂。皓翎王得知后主动让小夭不要掺合到这些事情中，安心照顾好自己和阿娇。

这场战争比玱玹想象中的更加艰难，即使西炎主动出击占了先机，但蓐收被皓翎王千锤百炼多年，是个绝对的兵法奇才，初出茅庐的丰隆被老奸巨猾的蓐收大人打得节节败退。阿念在军中摸爬滚打近百年，一朝表明身份，很得军心。

西炎的士兵不擅长在潮湿多雨的环境里作战，皓翎的士兵也不具备反扑的实力，这场两国之战就这么拉锯了十几年。

无论何时，战争都及其消耗人力财力物力。涂山氏早在战争之初就表明不参与任何王族内斗，没有大荒首富的财力支持，两国的士兵日子过得都很艰苦。

但明眼人都知道，西炎的国力远在皓翎之上，这样对峙下去，胜者一定是西炎。

然而变局出现在，皓翎的常曦和白虎两部突然反水，宣布了自己是西炎子民。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西炎形式一片利好的形势下，玱玹竟然独自一人回了五神山。

几十年后，师徒俩再次坐在一处长谈，已是物是人非。

“玱玹，我一直在等你。”

“师父…”

皓翎王两鬓已经惨白，平静地玱玹说道：“我族内子侄不少，却无一能成大器。亲手教导的孩子倒都很好，蓐收自是不必说，小夭阿念运气好得了青丘姑姑指点，而你……”高辛王盯着玱玹，目光炯炯。

玱玹觉得自己被一览无余，下意识地想回避，却终是没有低头。

皓翎王又说道：“我抚养教导了你两百多年，我明白你的野心抱负，你的心不在一山一水，而是整个大荒。当你离开皓翎时，我就在等待你回来。”

玱玹的心剧颤了几下：“我不明白师父…” 那你为何不早早杀了我，为何还要培养我，再放我离去？

“常曦和白虎两部认定我没有为皓翎培养储君。身为一国之君，还是个百姓赞誉的贤明君主，我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我不但为皓翎培养了储君，还培养了重臣。”

玱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皓翎王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打趣，笑着说：“傻孩子，你就是我培养的皓翎储君。”

在门外偷听的小夭被惊得一动不动。

她得知皓翎内乱之后再也坐不住，在白浅的陪同下悄然回了五神山，涂山璟被强制留在青丘照顾阿娇。

本以为在这里碰到玱玹就够惊悚了，没想到还挺到父王这般惊世骇俗之语，竟然心甘情愿培养敌国质子作为储君。

“师父不是在同我玩笑吧？”

“你觉得我会拿这事开玩笑吗？花费几百年的心血栽培你，只是一个玩笑？”

“可是…”玱玹强压住混乱的思绪，尽量理智平静地思索，“可是我不是皓翎氏，我是西炎氏。而是阿念如今成长很多，她也可以即位的。”

小夭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推门而入：“玱玹你什么意思？父王不给你时你要抢，给你了又开始磨磨唧唧。难道你觉得东西一定要抢来吃着才香？这仗还没打够吗？”

玱玹看着十几年不肯理他的妹妹，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哪怕是质问但她眼里也全是惊喜。

皓翎王看着长女，笑容越发真诚，“你怎么回来了，阿娇呢？”

“我当然是担心父王，阿娇在青丘，您要是想她我让璟带她过来。”

自从上次从沙漠回来，小夭就把西炎珩的话带给了皓翎王，皓翎王也推心置腹地和小夭说，自己是真的将她视作亲生女儿，无关其他。

玱玹重重地磕头，额头贴着地面，迟迟不肯起来。发自肺腑的唤了句：“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玱玹终于参悟了含义。长辈的恩怨，曾经的芥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会励精图治，用政绩来回报恩情。

在门外看这一切的白浅，双目酸涩，遥望远方，低声呢喃着：“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十七想您了……”

殿里，两人商议着皓翎各部的未来的去向。皓翎王也为两个女儿悉心筹谋，要求玱玹保留小夭和阿念王姬的身份，将五神山留给两人做封地。

小夭已经成家，涂山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皓翎王很放心。唯独阿念，皓翎王希望玱玹不要束缚她，让阿念做她想做的。

玱玹保证，有他在一日就会护两个妹妹一生无忧。

即使两位君王私下已经谈妥，但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皓翎二王姬领兵大败常曦白虎两部，终止内乱。

随后，皓翎王昭告大荒，宣布为天下万民免受战乱之苦，皓翎王自愿退位，此后皓翎疆域并入西炎版图，尊玱玹为君。

二世西炎王感念皓翎王仁心，特保留皓翎王与两位王姬的封号，将五神山与瀛洲作为封地。

西炎的政务暂时由老西炎王代为处理，玱玹留在五神山处理军中以及王权交接事宜。

涂山璟将阿娇送来承恩宫陪伴皓翎王，已经二十岁的阿娇已经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姑娘，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整日外爷长外爷短，喊得皓翎王心花怒。

初秋的某一日，白浅和阿念带着阿娇在漪清园里玩耍，玱玹路过听见里面的嬉闹声走进园子里。

这些年小夭不愿搭理玱玹，所以自阿娇出生时的那一面之后，玱玹再未见过阿娇。

玱玹在打量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幼崽时，阿娇也在打量来人。

玱玹今日一身玄衣，负手而立时气势十足，令人却步。阿娇还有点怕生，“姑姑，这个漂亮叔叔是谁呀？” 狐狸崽抱住白浅的腿奶声奶气地问。

白浅的辈分是个谜，小夭当时为了这个称呼跟白浅掰扯了好几日，反正青丘上下都喊姑姑，也不差阿娇一个，干脆也叫姑姑吧。

白浅笑着跟阿娇解释，“他是阿娇的舅舅。”

阿念见到玱玹不自在得很，扭头地走到一边去了。

阿娇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己舅舅是比她爹还厉害的人，她最喜欢的簪子就是舅舅送给她的，她日日都带着。

阿娇小手背在一起，歪着脑袋朝玱玹甜甜一笑，头上喜庆的小揪揪上簪着一支火红的若木花簪子。

玱玹蹲下伸出手，“阿娇给舅舅抱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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