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重天

白浅回头一看，嚯！竟然是她说坏话的对象，刚刚自己声音也不大，他应该没听见吧？

“见过上神。” 夜华礼数周全的给白浅行了礼，也跟白浅身边的相柳点头致意。

“太子殿下有礼，不知夜华君唤我何事？”

夜华落落大方地回答，“我看两位不是往青丘的方向去，或许是同路，就追上来问问。”

相柳眉梢轻挑，语气冷漠如寒霜：“我们是要去一趟十三重天。不过我二人向来脚程慢，太子殿事政事繁多还是先行一步吧。”

夜华被拒绝也不气恼，他眼眸漆黑，慢斯条理道：“那不打扰二位了，只是夜华冒昧，有一事想请教上神。”

白浅只想快些打发了他，“你说。”

顶着相柳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夜华望向白浅，“不知上神可曾去过昆仑虚？”

白浅交叠在身前的手微微收紧，表情依旧纹丝不动，“我甚少离开青丘，至于昆仑虚，两百年前我与相柳四处游历时，路过昆仑虚，就慕名参观了一下，难道此事惊动了夜华君？”

白浅她不好撒谎说自己没去过，反正那日去藏书阁的是旁人不可能知晓，她主动将那次说出来，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夜华的问题。

“不敢当，在下只是觉得上神很像一位故人。天宫确实有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直接往九重天去了。

白浅在原处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他……”

相柳抬手轻掩住她的唇，挥手布下一层隔音结界，才将手移开。

白浅还是不自觉放轻音量，“他怎么会突然怀疑我的身份？天族还真是出了个人才。”

相柳言语难掩讥讽，“你离开昆仑虚两万年后他才出生，如何会在昆仑虚有故人？”

“是啊，他才五万岁，怎么会跟沉寂了七万年的昆仑虚扯上关系。莫不是我哪位师兄和他说的？” 白浅实在想不通夜华为何会将她和昆仑虚联系在一起，她的师兄们不少在天族任职，难道是误打误撞？

相柳宽慰道：“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

夜华确实只是猜测，虽然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白浅就是他要找的人，但梦境之事本就荒诞无稽，无处求证。更何况白浅已有婚配，他刨根问底也没意义了，只会惹来麻烦。

白浅也不多纠结，继续走走停停，第二日才到十三重天。

到了太晨宫门口，在湛蓝天空下，青白石底座，金黄琉璃瓦重檐殿顶，辉煌又肃穆。

白浅咂咂嘴，看看人家帝君的品味，再对比那浮夸的水晶宫，果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没站一会，太晨宫掌事仙官重霖和司命星君一并迎了出来。

“小仙参见姑姑，见过相柳大人。” 相柳也他二人回了一礼。

白浅含笑点头，“二位不必多礼。”

司命星君在白浅的发髻处停顿了一下，挂着笑说：“帝君已经在等着大人了，白浅上神从未到访太晨宫，不若小仙带您先参观一番？”

白浅和相柳对视一眼，想来这是帝君的意思了。

白浅将几坛子酒递给重霖，“这是折颜上神托我捎带给帝君的。” 说完看向司命，“劳烦星君领我逛逛了。”

“上神折煞小仙了，您这边请。” 随后将白浅往园子里引。重霖将相柳单独请进殿里。

太晨宫内诸殿皆以回廊相接，曲折处有月门可通小园。处处用心别致，以水幕相隔于邻，两面墙垣俱攀菩提往生。随处可见红叶树，直有欲破天穹之势，其下玉铃飘摇，还有常盈轻雪之辉的佛铃花，旁引活水做池，池中多生异色莲，有不系之舟。

还有一半红一半白的莲花？白浅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看着清雅富贵的景致，白浅再次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得太糙了些，狐狸洞里除了夜明珠值点钱，剩下的只有石凳石案石榻。

天宫里的人都知道，司命星君命簿写得堪比凡间的画本子，嘴皮子更是出了名的利索，一路边走边介绍，还能抽空夸夸白浅和相柳感情好。

白浅和司命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在凡间混迹多年，一贯没什么架子，没一会就和司命聊得热火朝天。

走到池上一处小亭，两人坐下歇息。白浅打量了一番这座六角亭，白水晶为底，伐白檀为顶，虽无雕饰，自天然风流。

“帝君真是好雅兴，亭子都搭的这般精致无二。” 不像青丘，只有一个竹竿撑起的凉棚。

司命笑呵呵地说，“帝君喜欢在此处纳凉，倒是青丘一处仙乡被上神治理的像凡间一样有烟火气。”

白浅摆着手说：“做什么事情都用仙法岂不是很无聊，我还曾与相柳商量过，在青丘预演一个战场，让大家都出来练练呢。”

这样新奇的念头，让司命对这位不同凡响的姑姑又有了新看法，捧场地说道：“若是真筹办起来了，小仙一定去青丘凑个热闹。”

这边两人闲扯着八卦，里面的相柳和东华帝君相对而坐，重霖感叹，相柳大人这独树一帜的银发竟然比帝君的白发更加夺目，坐在一起还真是……和谐。

东华好像不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严肃，相柳落座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头发生来就是这样？”

相柳掏礼物的手顿住，“回帝君，在下最初是在极北之地修炼，除了修习的功法导致发色改变，还有就是极北危机四伏，白色是很好的隐藏。”

东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相柳将兵书递上，他接过翻看了几眼说道：“不错。”

随后两个人就沉默下来，东华存了考察相柳的心思，很沉得住气。可他不知道，相柳只有白浅身边的才长嘴。

凤九这几百年被拘着没出青丘，日日都在狐狸洞，和相柳说的话不超过百句，为此凤九向白真他们好一顿吐槽。

虽然看起来是干坐着，但相柳一点也不无聊，因为他可以感知白浅的心声，甚至偶尔还能交流几句。

东华是见他真不尴尬，反而越坐越悠闲。他预感这相柳可能是真的不会主动说话。

“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我很好奇，如果你没有遇到白浅，你给自己选到的是什么结局？”

白浅历劫时记忆、法力都没丢，虽然她没有真正参与过大荒的纷争，但她的出现确实改变了很多人的命数，尤其是相柳。如果辰荣义军的结局注定是消亡，那相柳呢？

相柳认真思考了一下，他无法做出自己没有爱上白浅的假设，只说：“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是战死沙场。” 他见过太多没能牺牲在战场上的士兵了，对辰荣义军来说，有时候想英勇就义，也是一种奢求。

“哦？” 东华来了兴致，追问道：“难道功成名就，扬名千古不好？”

相柳垂下眼，语气平淡地说：“背负着所有袍泽的死亡继续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距离那最后一战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可相柳还是时常梦见海岛上他的袍泽，一个个冲在他身前以肉身挡箭，然后一个个在他眼前浴血倒下。

游根直下土百尺，枯荣暗抱忠臣魂。

我问忠臣为何死？元是辰荣不降士。

在相柳心里，他有一条命永远留在那座海岛。

东华沉默了片刻，他活得太久，心已经又冷又硬。他少时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看着尸山血海，心里好像也挺惊惧的。后来记忆变得久远，他手上沾了越来越多的血，他也开始从习惯变成麻木。

想想相柳不过是一千岁的少年，却已经见惯世态炎凉，怪不得能说出这种话了。

“我听折颜说你射箭高超？” 四海八荒还没有专攻射箭的神仙，相柳算是头一个。

相柳很谦虚地说，“谈不上高超，只是潜心修习过多年。”

“看来是很精通了，能到什么程度？”

“这些年，我尝试过射落星辰。” 一直在殿侧侍奉的重霖听到相柳的话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东华微微歪头，语调闲散地说：“有意思，那就给本君展示展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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