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Computation as formal
经典计算主义者一般会假设人们称之为计算的形式句法概念(formal-syntactic conception of computation (FSC))的东西。直观的想法是,计算是依据它们的形式句法属性而非语义属性来操作符号的。
FSC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数理逻辑中的革新,特别是布尔(George Boole)和弗雷格(Gottlob Frege)的开创性贡献。在他的《概念文字(Begriffsschrift)》 (1879/1967)中,弗雷格对演绎推理进行了彻底的形式化。为了这种形式化,他规定了一个形式语言,该形式语言的语言表达式是非语义地得到区分的 (即,是通过它们的几何形状得到区分的)。在我们的头脑中或许已有某些预期的解释,但是形式语言的元素确是纯粹的句法实体,我们可以在不援引类似于指称或真值条件这样的语义属性的情况下讨论它们。具体而言,我们可以通过形式句法术语来指定推演规则。如果我们明智地选择我们的推演规则,那么它们将会同我们预期的解释相一致:我们可以从真前提中导出真结论。通过形式化,弗雷格为逻辑注入了前所未有的严谨性。这样,他就为他众多后续的数学与哲学工作奠定了基础。
在计算机科学中,形式化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我们可以对一台图灵式的计算机进行编程,以操作从形式语言中提取的语言表达式。如果我们明智地编程该计算机,那么它的句法就会和我们预的地语义解释相一致。例如,我们可以对计算机进行编程以使其从真前提中仅导出真结论,或者,使其依照贝叶斯决策理论的要求来更新概率。
FSC认为所有计算都操作形式句法项目,而不考虑这些项目可能带有的语义属性。对FSC的精确表述各不相同。计算被称作是“敏感于”句法而非语义的;或者仅仅“访问”句法属性;抑或是,只“凭借”句法而非语义属性来进行运算;最后还可能是,仅当语义属性是句法属性的“中介”时,计算才会受语义属性的影响。这些表述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它们中的一个是否等价于另一个,并不总是很清楚。但直观性的图景是句法属性相比于语义属性是解释/因果上在先的。
福多的文章“Methodological Solipsism Considered as a Research Strategy in Cognitive Psychology” (1980)提供了一个早期的表述。福多将FSC同CCTM+RTM结合了起来。他将心语类比为由逻辑学家研究的形式语言:它包括简单与复杂表达式,这些表达式是非语义性地得到区分的,就像典型的形式语言也包括简单与复杂表达式,而这些表达式是通过它们的形状来得到区分。心语符号拥有语义解释,但这些解释并不(直接)影响心灵计算。一个符号的形式属性,而不是它的语义属性,才确定了计算如何操作这些符号。在这种意义上,心灵就是一个“句法引擎(syntactic engine)”。几乎所有的经典计算主义者都在认可FSC上追随于福多。
联结主义者经常会拒绝说神经网络操作着句法上结构化了的项目。因此,许多联结主义者在是否接受FSC这一点上十分犹豫。然而,大多数联结主义者都赞同一个总的形式性论题:计算对语义属性不敏感。这个总的形式性论题提出了许多与FSC提出的相同的哲学议题。我们在此关注FSC,它得到了最多的哲学讨论。
福多将CCTM+RTM+FSC和意向实在论结合了起来。他认为说,通过CCTM+RTM+FSC将常识性的意向话语转换进严肃科学中,就可以为民间心理学平反。他用一个著名的支持CCTM+RTM+FSC的溯因论证来为自己的立场提供动机(1987: 18–20)。醒目的是,心灵活动以一种连贯一致的方式来追踪语义属性。例如,当前提为真时,演绎推理从前提中导出真结论。我们如何解释心灵活动的这个重要方面?形式化就展现了句法操作可以追踪语义属性,并且计算机科学则展现了如何搭建一台能够执行理想句法操作的物理机器。如果我们将心灵当成一台受句法驱动的机器,那么我们将能够解释,为什么心灵活动能够以一种连贯一致的方式追踪语义属性。此外,我们的解释并不需要前置任何不同于物理科学提出的因果机制。这样,我们就回答了那个关键问题:理性在机制上是何以可能的?
Stephen Stich (1983)和Hartry Field (2001)将CCTM+FSC同取消主义结合在了一起。他们建议认知科学模型用形式句法术语来描述心灵并完全摒弃掉意向性。他们同意心灵状态有着表征性属性,但是他们想知道援引这些属性对于科学心理学来说有什么解释性价值。为什么要用意向性描述来补充形式句法描述呢?如果心灵是一个句法驱动的机器,那么表征内容不就会在解释上的不相关而被抛弃吗?
在普特南的生涯中,有一次(Putnam 1983: 139–154),他将CCTM+FSC同带有戴维森意味的解释主义结合了起来。认知科学应该沿着斯蒂奇与菲尔德建议的路线前进,纯粹地去描绘形式句法计算模型。形式句法建模与日常解释性实践共存,在后者中,我们将意向性内容赋予另一个人的心灵状态与言语行为。解释实践受到了整体性与探索启发性的制约,这阻碍了将意向性话语转换进严肃科学的尝试。对于普特南来说,就像对于菲尔德与斯蒂奇来说也是一样,科学的行动发生在形式句法层面,而不是意向性层面。
CTM+FSC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其中一种批评针对的是表征内容的因果关联性(the causal relevance of representational content) (Block 1990; Figdor 2009; Kazez 1995)。直观地说,心灵状态的内容因果地关联于心灵活动与行为。比如说,我想喝水而不是橙汁的欲望导致了我走向了水槽而不是冰箱。我的欲望的内容(我想喝水)在塑造我的行为上,看上去起着重要作用。根据Fodor (1990: 137–159),CCTM+RTM+FSC能够容纳这样的直觉。形式句法活动实现了意向性的心灵活动,因此保证了意向性的心灵状态同它们的内容发生的因果互动。然而,并不清楚的是,这种分析是否确保了内容的因果关联。FSC主张计算“敏感于”句法而非语义。这取决于人们如何解释关键术语“敏感”,或许看上去在形式句法做完了所有因果工作之下,我们就可以说表征内容是因果无关的。当车沿着道路行驶的时候,也存在一种涉及这辆车的影子的稳定模式。然而,某一时刻的影子位置并不会影响之后一时刻的影子位置。类似地,CCTM+RTM+FSC或许解释了心灵活动如何例示了以意向性术语描述的那些稳定模式,但这并不足以保证内容具有因果相关性。如果心灵是一台句法驱动机器,那么因果效力似乎就停留在了句法层面而非语义层面。语义学就将仅仅是随行于此而已。那么显然,CTM+FSC就鼓励了我们得出这种结论,即,表征性属性在因果上是惰性的。该结论或许不会对取消论者造成困扰,但是意向实在论者通常却想要避免它。
第二种批评认为形式句法图景是没有科学实践基础的。Tyler Burge (2010a,b, 2013: 479–480)认为,心灵活动的形式句法描述在大多数认知科学领域都没有发挥任何重要作用,其中包括对理论性推理、实践性推理、以及感知的研究。伯吉认为,在每种情况下,科学都采用了意向性描述,而非形式句法描述。例如,知觉心理学是通过远端形状、大小、颜色等等的表征性关系来个体化的知觉状态,而非通过形式句法属性。为了理解到这种批评,我们必须区分形式句法描述与神经心理学描述。任何人都同意,一个完整的科学心理学应该赋予神经生理学描述以首要性地位。然而,神经生理学描述不同于形式句法描述,因为形式句法描述应是在神经生理学中可多重实现的。这里的议题是,科学心理学是否应该用可多重实现的,非意向性的形式句法描述,来补充意向性描述与神经生理学描述。
5.2 Externalism about mental content
普特南标志性的论文《意义的“意义”(1975: 215–271)》引入了孪生地球思想实验,该实验假设了一个类似于我们自己的世界的世界,除了这个被假设的世界中的H2O被替换为了一种在质上类似但化学成分不同的物质XYZ。普特南认为XYZ不是水,并且孪生地球的说话者用词语“水”指称的是XYZ而非水。Burge (1982)将这一结论从语言指称扩展到了心灵内容上。他认为孪生地球人通过不同的内容实例化了心灵状态。例如,地球上的Oscar认为“水能止渴”,那么他在孪生地球上的复制品将会有一个不同内容的思想,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个不同的思想说成是“孪生水能止渴”。伯吉的结论是,心灵内容并不随附于(supervene upon)内在的神经生理学。心灵内容部分地是通过思考者皮肤以外的因素来个体化的,这些因素包括同外部环境的因果联系。这种立场就是关于心灵内容的外在论(externalism about mental content)。
心灵内容的形式句法属性广泛地被认为是随附于内在的神经生理学的。比如说,Oscar与孪生Oscar实例化了同一个形式句法操作。如果假定了内容的外在论,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普通的意向性描述与形式句法描述间的鸿沟。
内容外在论对表征内容在科学心理学中的解释效用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从因果出发的论证(Fodor 1987, 1991):心灵内容除了在内在的神经生理学中体现出来以外,它还能怎么再去施加其他任何因果影响呢?并不存在远距离的“心理行为”。物理环境中的差异只通过诱发局部大脑状态的差异来影响行为。所以,只有那些随附于内在神经生理学的因素才是因果相关的。外在性地个体化的内容是因果上无关的。
从解释出发的论证 (Stich 1983):严肃的科学解释不应该考虑主体皮肤之外的那些因素。民间心理学可以通过同外部环境的关系来对心灵状态进行分类,但是科学心理学应该完全通过随附于内在的神经心理学因素来对心灵状态进行分类。Oscar与孪生Oscar应该被当作心理上的复制体[3]。
一些学者将这两个论证结合在一起探讨。两个论证都达到了相似的结论:外在性地个体化的心灵内容在由科学心理学提供的因果解释中没有合法地位。Stich (1983)沿着这条路线论证了他的形式句法式取消论。
许多哲学家推崇通过内容的内在论来回应这种担忧。内容的外在论倾向于宽内容(wide content)(不随附于内在的神经生理学的内容),而内容的内在论则倾向于窄内容(narrow content)(随附于内在的神经生理学的内容)。窄内容是指人们将所有外部性要素排除在外后留下来的心灵内容。在其生涯中,福多(Fodor 1981, 1987)曾一度追随过内在论,他将其作为一个把意向性心理学同CCTM+RTM+FSC结合起来的策略。虽然他承认宽内容不应该被排除在科学心理学之外,但他主张窄内容应该发挥核心性的解释作用。
激进的内在论者坚持所有内容都是窄内容。一种典型的分析认为,Oscar想的不是水,而是关于物质的某种更一般的范畴,而后者包含了XYZ,所以Oscar和孪生Oscar的心灵状态具有相同的内容。Tim Crane (1991) 与Gabriel Segal (2000)赞同了这种分析。他们认为民间心理学总是窄地个体化了命题态度。不那么激进的内在论建议,我们除了要认识到宽内容以外还要认识到窄内容。民间心理学有时或许会宽地个体化命题态度,但我们也可以为窄内容描绘出一个可行的概念,以推进重要的哲学或科学心理学的目标。内在论者已经为窄内容提出了许多候选概念(Block 1986; Chalmers 2002; Cummins 1989; Fodor 1987; Lewis 1994; Loar 1988; Mendola 2008)。关于那些主要候选的概述,见词条 narrow mental content。
外在论者抱怨说,现有的关于窄内容的理论是粗糙的、不可信的、对心理学解释无用的、或者是其他各种令人反感的东西(Burge 2007; Sawyer 2000; Stalnaker 1999)。外在论者同样质疑了内在论者的科学心理学需要窄内容的论证。
从因果出发的论证:外在论者坚持宽内容可以是因果相关的。其细节随具体的外在论者而定,并且这些讨论常常同,关于因果、反事实、心灵的复杂的形而上学议题所交织在一起。介绍性的概述见词条 mental causation,代表性的,关于外在论的讨论也见 Burge (2007)、Rescorla (2014a)以及 Yablo (1997, 2003)。
从解释出发的论证:外在论者声称,心理学解释可以通过超出内在的神经心理学的要素来对心灵状态提供一个正当的分类(Peacocke 1993; Shea, 2018)。伯吉发现非心理学的科学经常从关系上,即,通过同外部要素的关系来对解释的种类进行个体化,例如,一个实体是否算作一个心脏,(大致)取决于它在正常环境中的生物学功能是否是泵血。所以生理学是关系性地个体化器官种类的。那为什么心理学不可以同样地从关系上来个体化心灵状态呢?有关这些议题的重要交流,见Burge (1986, 1989, 1995)与Fodor (1987, 1991)。
外在论者怀疑我们是否有任何好的理由来用窄内容替换或者是补充宽内容。外在论者认为对窄内容的追寻是徒劳无用的。
Burge (2007, 2010a)通过分析当前的认知科学来捍卫了外在论。他认为,许多认知心理学分支(特别是知觉心理学),都是通过同外部环境的因果关系来个体化的心灵内容。他总结道,科学实践体现了一种外部论视角。他主张,与此相反,窄内容仅仅是一种哲学式幻想,在当前科学中没有任何基础。
假定我们放弃了对窄内容的追寻。那么将CTM+FSC同外在论的意向性心理学结合起来会有着怎样的前景呢?最有希望的选择是强调解释层次。我们可以说意向性心理学占据了解释的一个层面,而形式句法的计算性心理学则占据了另一个层面。福多在他的晚期工作中提倡了这一路径(1994, 2008)。他最终拒绝了窄内容,认为其是不恰当的。他提出说,形式句法机制实现了外在论式的心理学规律。心灵计算根据心语表达式的形式句法属性来操作心语表达式,而这些形式句法操作确保了下面这件事,即,心灵活动实例化了,定义在宽内容上的恰当的类律模式。
考虑到内在论和外在论的这个区别,让我们重新回到5.1节中取消论者的挑战吧:意向性描述为形式句法描述增添了什么解释性价值呢?内在论者可以回应说,适宜的形式句法操作决定了,甚至可能是构成了窄内容,因此,内在论者的意向性描述已经蕴含在适宜的形式句法描述中了(cf. Field 2001: 75)。或许这种回应维护了实在论,或许也没有。不过,关键是外在论者不能做出这样的回应。外在论式的意向性描述并不蕴含在形式句法描述当中,因为,人们可以认为形式句法是固定的而宽内容则是变化的。因此,拥护 CTM+FSC的内容的外在论者必须说明用意向性描述补充形式句法描述给我们带来了些什么收获。一旦我们接受了心灵计算只敏感于句法而非语义,那么就不太清楚是否还有有价值的解释性工作留给了宽内容。福多在多个地方都有回应这个挑战,在The Elm and the Expert (1994)中他对之提供了他最系统性的处理。对福多的批评可见Arjo (1996)、Aydede (1998)、Aydede and Robbins (2001)、Wakefield (2002)、Perry (1998)与Wakefield (2002)。接近于福多立场的是Rupert (2008) 与Schneider (2005)。
Dretske (1993)与 Shea (2018, pp. 197–226)寻求了其他替代性策略,以维护说宽内容是解释上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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