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共青团,我将会回想起高中团支书带我去见识团员证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二中是一个四千余人的初中,钢筋和水泥盖成的楼宇沿路边排开,随处可见的大树巍巍屹立,树枝上松果漆黑粗糙宛如史前巨蛋。刚入学不久,许多事物尚未熟知,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每天课间前后,一堆活泼好动的少男少女都会来到走廊蹦蹦跳跳,在喧闹欢腾中介绍新近的有趣事。一个身形猥琐的约德尔人,衣衫褴褛,手如雀爪,自称老G,当众进行了一场相对论的讲解,号称是出自第二个爱因斯坦之嘴的第八大奇迹。他拖着缓慢的步伐走楼串班,大声介绍着伟大的相对论。“这就是相对论,”约德尔人用嘶哑的嗓音宣告,“这很好理解。”然而,没有任何征兆,他疯狂的活动猝然中断,整个人陷入一种心醉神迷的状态。他连续好几天像是着了魔,喃喃自语,说出一连串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惊人设想。我天马行空的想象一向超出大自然的创造,甚至超越了奇迹和魔法,“这个约德尔人可能是个疯子,”我想道,“他在搞什么东西?”最终,在一个星期四的午后时分,他从所有的折磨中一下解脱了。我终其一生都将记得老G如何在讲台端正仪态,本就猥琐的样貌被长期熬夜和苦思冥想折磨得更加形销骨立,因激动而颤抖着,向我们透露他对相对论的最新理解。
值日班长再也无法忍耐。“如果你非发疯不可,就一个人疯好了,”她喊道,“别想用你那套约德尔人的胡话教坏同学!”老G无动于衷,值日班长在狂怒之下把涂改带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他也没有被吓着。
这正是公元2015年9月,刚刚进入二中开始初中生活的我,所处的环境。
彼时的我对共青团并没有什么认识,只知道那是一个先进且优秀的团体,1922年在党的领导下成立,仅此而已。对于共产主义我更是一无所知,甚至认为那过于高大上而遥不可及。初中入学之初,父母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入!团!而我也不负众望,竞选成为了班主任英语老师Judy的课代表,迈出了成为一名光荣的团员的第一步,但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我初中入团的最后一步,而老G则功不可没。
依稀记得初中班上入团的名额是每学期六个,而七年级的我不思进取,沉迷于小说,总是沉浸于自己虚无缥缈的玄想中,面对知识毫无敬畏之心,因此成绩落下了许多。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助手和后备军、其他青年的榜样、最优秀的一批青年,当然得由品学兼优者担任。我这种学习态度在大神云集、以学习为乐的重点班不被千刀万剐、赶尽杀绝并打入十八层地狱已经是万幸。至于入团?想都别想!
然而自从那个下午Judy叫我去办公室搬作业并聊一聊,我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僻静的办公室里,她教我要端正态度,向我讲述起自己的亲戚通过读书咸鱼翻身的诸多奇迹,不光涉及自己已知的事物,还充分发挥想象力达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极致。就这样,我得知在班级的最角落有平和而智慧的同志,他们唯一的消遣是坐下来学习;得知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无比热爱学习,在追寻知识的途中翻越山脉,迷失于无边的沼泽,蹚过湍急的河水,遭受猛兽的袭击、绝望情绪和瘟疫的打击险些丧命;得知学习可以改变命运,只需百分之一的天分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语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中,以至于多年以后,在高中团支书将团员证交给我的前一刻,我又回想起四月里那个温暖的下午:老师在办公桌前倏然顿住,一脸着迷的神情,手停在半空中,眼神凝固,回想着她那些亲戚通过读书发达的事迹。
时间如潮水般逝去,以至于当我回首过去之时,竟发觉那小有遗憾的幸福时光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七年级的我,便带着对新环境的恐惧与适应,还有将陪伴我四年之久的“宝马”单车,和认真学习的决心,度过了初中第一学年,来到了八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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