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曾不止一次感慨命运的不公。

在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时，它向你开了个玩笑。

夺走你最后的希望。

那种窒息感，像是被人掐住脖子。

要大口呼吸，意识越来越迷糊。

半天她只说了句：“对不起。”

她侧目躲开男人的眼睛，她怕看见他眼里的绝望。

“她可懂事了，在我面前，她一直不哭不闹。最后一刻，她还在安慰我。她说别伤心爸爸。”

一句别伤心爸爸，她破防了。

眼眶跟着湿润。

小姑娘太乖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她说，她下辈子还要做我的闺女。我问她，爸爸要是很穷怎么办。她想了想，坚定着说不会改变她的想法。她说，她会好好学习，长大后赚钱给我花。

那时我听着可高兴了。

我就想着，砸锅卖铁也要把她养大成人。而且要把她养得很好，要保存住她的笑容。

买她喜欢的小裙子，扎她喜欢的头发。

我以为会一直去这样下去。

一颗眼泪顺着脸颊落在照片上。

命运无情，它不在乎人间冷暖。

她还那么小，怎么受得了病痛的折磨。

她开始掉头发，还是她自己开口要把头发全部剃掉。

那天，她第一次掉眼泪，作为父亲，我的心很痛。

我不止一次抱怨，要是得病的是我该多好啊。我真想替她承受这一切。

然后我给她买了假发，她很喜欢。

她越来越瘦，胃口也越来越差。

她总是笑，因为我说过，喜欢她的笑容。

我告诉她，不舒服可以不用笑。

她说，她不想让我难过。

声音越发哽咽。

……

你知道最后一面，她说什么吗。

她说希望我好好的，想她的时候看一眼她的照片。

她说她会来梦里找我，如果找不到，她会很伤心。

蒋芸想，他女儿虽然年纪小，对于生老病死也知道。

她想告诉父亲，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了她。

她一向说话算数，她说回来梦里找我，就一定会。

所以我会活着，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后半生没那么辛苦，碌碌无为也挺好。

他佝偻着身体，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

直到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他说，今天是她女儿的生日。

来人间的时间与离开的时间相同。

他说，他女儿就是个小天使。

六年前的今天，医院的产房外，一个男人焦急着等待。

六年后的今天，那个男人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变成了一个人。

今后他就要孤独面对这个世界。

他特意穿了整洁的衣服，见她最后一面。

蒋芸全程听着他娓娓道来。

他想把那些话说给一个人，不是想要别人的同情。

临走之前，男人眼睛已然哭肿。

他抹掉眼泪，还是笑着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废话。”

蒋芸摇摇头，她其实什么都没做。

“祝你往后一切都好。”

蒋芸：“你也是。”

她扶着墙，大口呼吸着。

为什么老天不能心软一些。

努力生活的人却得不到美好的回应。

直到有人叫出她的名字：“蒋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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