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万物归于宁静,徒留大雪飘落之声,缕缕情丝,也随片片雪白留在昨日。
许晓蝶伏在案前睡得深沉,前夜的泪痕留在眼角,作为那段尘世的见证。
白婉晴轻轻替许晓蝶摘下头顶的发饰,整齐地摆在一旁,正欲唤下人送她回房,抬眸却撞上久违的身影。
萧瑾穆站在门口,示意白婉晴不必多礼,只见他面上布满沧桑,眼底微红,好似才经历过一场劫难。
周遭的动静将许晓蝶从睡梦中唤醒,她抬手揉着眼睛,尊贵的龙袍在她眼前渐渐清晰,也使她的睡意消失殆尽。
她连忙起身行礼,萧瑾穆起初却未将目光分给她半分,而是定睛望着案上的画像,直至白婉晴提醒,他才示意许晓蝶免礼。
“这姑娘唤何名?许久未见,朕忘记了。”萧瑾穆开口。
“回陛下,臣女许晓蝶。”
“哦,朕记起来了,前丞相的遗孤。”
萧瑾穆漫不经心的回答,在许晓蝶心底激起涟漪,遗孤,这名讳每提及一次,她便心痛一次,但同时也提醒她,父亲还在等着一个真相。
同帝后二人说了些客套的话语,许晓蝶在征得同意后离去,今日她算是开了眼界,此前,她从未见过那般落魄的萧瑾穆,堂堂九五之尊,竟也会一身酒气,身形摇晃,脱下龙袍,便同江湖上的失意俗子无异。
殿内
萧瑾穆的目光在白婉晴红肿的眼眶处停留片刻,“可是想你姐姐了?”
白婉晴轻笑,开口时温和依旧,“陛下应当亦是,您整整一年不曾踏入凤仪宫,今夜来,臣妾明白是为何。”
萧瑾穆未曾回答,转而抬手抚摸着画像上女子恬静的笑颜,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唯留他颤抖的气息。
“朕今日见到辰枫舞剑了,辛苦皇后,替朕教养了一个如此懂事的好儿子。”萧瑾穆的话,同他面上表情无甚关联,显然是为敷衍了事。
白婉晴明白他心底所思,却并未揭穿,只轻声道,“陛下饮了不少酒,臣妾命人为您做些醒酒汤,您喝过后便歇息吧。”
半柱香后
萧瑾穆倚在床头,昏昏欲睡之际道出一句:“皇后,朕错了,你原谅朕可好?”
白婉晴微怔,替面前的男人理好被角,却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也不知他问的,究竟是哪位皇后。
深夜无眠,白婉晴起身望着身侧之人,眼底空洞,却又盈满愁情,只见萧瑾穆眉头紧锁,一滴泪珠从他眼角渗出。
“婉妤……别走……”喃喃细语,令白婉晴的泪水再次决堤。
“与其这般后悔,您当初为何不肯?为何不肯多一丝信任给她?您这些年给了她最丰厚的补偿,又有何用?我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那句“原谅可好?”,究竟是在问离去之人可否原谅他的无情,还是在问留下之人可否原谅,他让她永远失去了姐姐?
几日后朝上,萧瑾穆宣布解除萧辰安的禁足,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但萧瑾穆只因如今国事不稳,应给萧辰安将功补过的机会为由驳回了所有质疑。
这态度的急速转变,定会令一些人坐立难安。
果不其然,退朝后不久,萧辰桦便火急火燎地往乾清宫的方向折返。
萧瑾穆自是料到这般局面,先一步着人去请萧辰桦。
御前太监姜德明半道撞见步履匆匆的萧辰桦,只一眼便了然那人的心思,恭敬开口,“见过瑞王殿下!陛下召您有要事,奴才正欲去请您呢,您就来了。”
“既然如此,不正省了你的事。”萧辰桦笑着打趣,却未过多停留,径直前往乾清宫。
殿内
萧瑾穆起初并未回应匆匆而来,周身寒气未褪的萧辰桦,空留半晌寂静。
“父皇,儿臣知错了。”萧辰桦率先开口。
此番话语,恐怕只有萧瑾穆知晓其中含义,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案前一直垂眸的男人忽得发笑,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起身缓缓走向萧辰桦。
“你可知此次若不是朕替你藏下真相,你这番事迹会在朝中引起多少不满?
明者慎微,智者识几,如此操之过急,太令朕失望了!”萧瑾穆沉声道。
一旁的萧辰桦却心生诧异,原本他以为,萧瑾穆定会就他加害萧辰安的行为斥责他,却不曾想那人会因他阴谋败露责怪他做事不够周密。
此次风波,是因北部有叛军起义,原本有谈和的余地,可偏偏谈和的唯一人质,在萧辰安接管此事时死了,责任也就顺理成章到了他一人头上。
实则萧辰桦并未在此事中露过面,萧瑾穆手中并无萧辰桦从中作梗的证据,只是他对萧辰安的谨慎和萧辰桦的野心了如指掌。
萧瑾穆论起治国之道,平平无奇,若不是先帝造就太平盛世,他或将成为末代君王,不过论起他对人心的掌控之术,确是无人能及。
原本需证据对铺公堂的事,到了萧瑾穆手中,便可随猜忌和算计石沉大海,但奈何他是帝王,三言两语便能左右事态的走向。
萧辰桦低头不语,自萧瑾穆宣布解除禁足的那刻起,他便有诸多疑问,他知晓萧瑾穆一定查出了事情的原委,但他不知自己的计划究竟是如何被识破的,更不知,萧瑾穆为何要这般袒护自己。
“是儿臣行事不周,害您为难,但您为何要这般做?”终是未能压下满腔疑惑与不安,萧辰桦在抬眼与萧瑾穆对视的瞬间开口问道。
萧瑾穆转身背对着萧辰桦,沉默良久,答非所问,“辰桦,你想做太子吗?”
殿内刹那被死寂笼罩,萧辰桦的跪地之声显得尤为明显,在偌大的殿中缭绕不绝。
“不!儿臣不敢!”萧辰桦脑中轰鸣,嗓音染上几丝颤抖。
萧瑾穆回过头,一改严肃的神色,虽并未让萧辰桦起身,但开口时的语气并无半分怒意,反倒多了分叮嘱之意,
“朕明白你的心意,当下太子只是朕制衡柳氏的一枚棋子,亦是一名人质,只要朕将他这枚棋子收入囊中,柳氏便不敢轻举妄动,而朕心中钦定的储君,自始至终都是你。
因此你今后不仅要削弱柳氏的势力,更不可再因妒行事,也是替朕分忧。至于辰枫,莫忘了多加提防!”
萧辰桦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接受萧瑾穆以如此平静的语气道出这么大的一盘棋。
萧辰桦忽觉自己这些年的谋划如同笑话,他无比想争得的位子,原本就是他的,几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挤入他的思绪,此刻,他竟有些同情萧辰安。
同情那人多年来如履薄冰,只为最终铸成自己的衣冠冢。
只可惜命运在权利面前,从来都是不公的。
这也是萧辰桦第一次,对自己的父皇有了不同于以往的认识。
“儿臣明白。”萧辰桦轻声回答。
萧瑾穆长叹一声,似是卸下千斤重担,补充道:“今日之事,你我二人知晓便可。”
萧辰桦离开后,萧瑾穆行至案前,陷入冗长的回忆。
多年铺垫,和盘托出时却只需刹那,惊涛骇浪的争斗,自此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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