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气氛尴尬至极之时,一道略带焦虑的声音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
苏诺语看着心云冲过来,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季舒玄和他的那个太监总管章华。因着之前在瘟疫村的时候,没有带心云,苏诺语便想着无人认识她,也就没有为她易容。
这下可好,如今同季舒玄和章华撞见,可不是要露馅了吗?身为先皇后身边唯一的丫鬟,在宫里必定也是惹人注意的。即便这皇上没印象,十有**也是瞒不过太监总管的眼睛的。
苏诺语只得在心底暗自祈祷:今日这事可别再节外生枝了!她可不想才离开逍遥谷,又将自己送进皇宫里去。
而此时的心云一心只在苏诺语的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两个人。她见苏诺语没有反应,关切地追问:“小姐,您没事吧?怎么换了位置呢?”
苏诺语抬头看着她,微微使一记眼色,示意她小心些。心云这才看向苏诺语对面的男子,这一看不要紧,心云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满脸震惊。她紧咬舌尖,才勉强克制着没有叫出声,她悄悄地扯了扯苏诺语的衣袖,想要说话,却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她实在想不透,小姐是怎么同皇上坐在一起的。
苏诺语见季舒玄并没有任何反应,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不再耽搁,起身道:“这位公子,我还有事,不得不先行一步。告辞!”说罢,她转身就走。
然而,步子还未迈出去,便听得后面章华低声说:“主子,您忘了,这丫鬟便是先皇后身边的那个心云!”
“站住!”季舒玄喝道。他原本也是瞧着这丫鬟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经章华这么一提醒,他恍然大悟。是了,这个小丫鬟就是之前一直在苏诺语身边伺候的那个,也是当初跟着苏诺语一起进宫的。
苏诺语心道糟糕,却也不得不停下来,背对着季舒玄,故作镇定地问:“公子还有何事?”
季舒玄低声吩咐了章华几声,见章华领命而去后,他方才起身来到苏诺语的面前,指着心云问:“你是先皇后的丫鬟!为何会在苏大夫身边?”
面对当今圣上的质问,心云哪里有那么好的心理承受力,她连忙低下头去,声音颤抖地说:“我……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个小小丫鬟,哪里有那么好的命见过皇后。”
心云说完这话后,将头埋得更低,饶是如此,她仍能感觉到皇上那灼灼的注视。她只觉得自己手心冒汗,头皮发麻,后背一阵凉意,如此害怕之下,她索性闭上眼睛。这样公然的欺君,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必死的下场。
可只要一想到身边的苏诺语,心云便暗自警告自己:即便是拼得一死,也断然不能背叛小姐!小姐现在满心皆是公子,倘若被皇上发现,那可是杀头的死罪!故而,她宁愿一死换得小姐的安宁!
苏诺语紧紧地握住心云的手,让她尽可能地放松些,基本上她是能理解心云的这种紧张。换做是谁,在皇上面前,也难免有三分紧张。
季舒玄严厉道:“若非不是,你怎得如此心慌!”
苏诺语拉一下心云的手,示意她不必说话,她则微微上前一步,冷静地说:“这位公子,你以什么身份如此质问我的丫鬟?她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哪里能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后呢?”
季舒玄重重哼一声,看着苏诺语道:“好一个苏诺语!好一个苏大夫!朕竟不知晓你竟精通医术!”
一个“朕”字,已经宣告了他的身份,这下子君臣有别,苏诺语也不敢再如方才那般言语间毫不客气。她飞快扫视周围,才发现原本周围的那些客人已经都不在,想来方才他吩咐章华,就是做这个事吧。
“皇上万福!”苏诺语恭敬地请安。心云则已经跪在了地上,刚准备张嘴请安,便被章华拉扯起来,带到了一旁。章华心中明白,这个时候皇上身边是不需要任何人的。
季舒玄重新做回到椅子上,看一眼尚在一旁屈膝的苏诺语,停顿半晌,终究还是心有不忍,不甘心地道:“起来吧!赐座!”
苏诺语也不客气,既然身份已经被拆穿,她更没什么好怕的。她虽说不喜欢皇上,但也不否认他是一个好皇上,至少,不是一个会随意杀人的暴君。
季舒玄看着自己对面面无表情的苏诺语,心底的怒火便抑制不住。
对他而言,这大概是此生最大的讽刺!一个他曾经视若敝履的痴傻皇后,先是留下一封令他颜面尽失的休书,再完美蜕变,成了令他怦然心动、魂牵梦萦的女子!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封休书时,心底除了夹杂着不甘愿的愤怒外,还有一丝解脱:终于可以摆脱掉那令他颜面扫地的皇后。先皇后是父皇临终前,要他指天誓日不能废弃的女人,他出于孝道,纵然他对先皇后厌恶至极,也始终保她皇后尊荣。故而,当她下了那封休书时,他虽说面子上过不去,但心底是有喜悦的!
如此一来,便不算是他背弃了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震怒之后,他顺水推舟,昭告天下,先皇后病逝。原本一切是这样完美,这种完美之感在看见这所谓的苏大夫后达到顶峰!
在季舒玄原本的想法中,皇后之位空缺,而他又找到了令他心仪之人,假以时日他凭借自身魅力虏获佳人芳心,再迎回宫中,封为皇后。原本,一切都是这么得令人心满意足。
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有如此惊天的反转!
当日那个形同痴傻,骨瘦如柴,貌若无盐的皇后竟然在出宫后有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言语中表现得聪慧伶俐,医术精湛远胜宫中诸位太医,貌美无双又身量纤纤,怎么看都是足以令天下男子为之倾心的女子!
季舒玄心思复杂,眼神中也透露出他心底的挣扎与愤怒,此时的苏诺语不再回避,大方地迎视他,毫不示弱。季舒玄叹口气:“诺语,你……”
“皇上,”苏诺语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您坐拥天下,但面对待字闺中的女子,请您还是称呼我为苏大夫!”
季舒玄目光一紧,语气也不自觉地严厉几分:“苏诺语!在朕面前,你竟敢自称是待字闺中?你别忘了,早在十余年前,你便被父皇带进了宫,做了朕的太子妃!之后,父皇更是钦定你做了朕的皇后!”
“皇后?”苏诺语忽而一笑,“先皇的确是做了这样的决定,但已被英明的当今圣上您予以否定!何况,这些年来,您几乎不曾踏及凤鸾殿,心中也早已视苏诺语为不祥之人!您扪心自问,您可曾有一日将苏诺语看成是您的皇后?”
“你这是在像朕抱怨吗?”怎么听她这话都有着怨怼之意,季舒玄笑得好不得意。
苏诺语摇摇头,声音清冷:“您多虑了!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那你也是朕的皇后!这一点你无从抵认!”季舒玄笑意僵在脸上,沉声道。
苏诺语淡淡地笑:“皇上,我敢问您,自从先皇殡天,您立苏诺语为后,您可曾带她祭天筹神?可曾带她供天下百姓跪拜?可曾带她出席过哪怕一次合宫夜宴?可曾对人提及过她只言片语?即便担着一个皇后的名儿,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季舒玄的脸色垮下来,他知道苏诺语所言句句属实,可为君多年,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指责他!他眉头紧蹙,斥责道:“苏诺语,你未免太胆大妄为!从未有人敢如此同朕说话!”
“皇上真是健忘,我方才就说过,从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别人不敢,并不代表我也不敢。”苏诺语毫不畏惧地说,“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季舒玄看着她,突然问:“从前你在朕身边,所谓的痴傻,难道是你装出来的?你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不当朕的女人?”
“皇上,您真的多虑了。”苏诺语笑了笑,说,“从前的事绝非我自愿,更没有人会为了逃避那令人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而装傻数年!”
季舒玄颔首,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是觉得不太可能。随即,他抓住她话语中的词,追问:“你方才说皇后之位令人趋之若鹜,你可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苏诺语掩唇而笑:“您觉得呢?皇上,您在我心中也算是位英明之人,怎得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季舒玄面上浮现尴尬,这小女人真是口齿伶俐至极,丝毫不懂得女子该有的温柔!奈何他竟从与她的这种针锋相对中,愈加的觉察出对她的欣赏与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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