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世界启程

卡尔斯握着雪白的杯柄，轻轻摇晃，杯中棕色的液体小幅度的翻涌起来，于是液体表面的白色爱心也跟着荡漾。

她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欢迎品尝今日新品「焦糖玛奇朵」，味道怎么样？”厄乐丝一边收拾着柜台的东西，一边笑着问道。

感受着那股醇香在唇齿间溢开，卡尔斯眼睛都亮了起来：“嗯，很好喝。”

她又喝了几口，难以掩饰她此刻的餍足。

卡尔斯抱着咖啡，心情很不错，所以当厄乐丝在前台拿出一个新杯子时，她意外的多问了一嘴：“你还要做别的咖啡吗？”

“爱勒小姐不是待会要来？我还能少得了她那一杯嘛。”厄乐丝头也不抬道。

“记得多加点糖。”卡尔斯又抱起咖啡喝了一口。

“对了，还有在歌剧院里特别耀眼的那个家伙，为什么几乎哪都能遇见跟他长得特别像的小矮子。”卡尔斯透过玻璃看去，那抹粉蓝色的身影几乎令人无法忽视。

“严格来说，其实你今天在歌剧院见到的那位也是人偶，只不过是他的等身人偶，并且刻意把关节遮住的等身人偶。”

“等身人偶？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卡尔斯不解。

“奥，在功能范畴，小人偶比不上大人偶，有些零件不得不扩大人偶容量。遮住关节则是因为大部分时刻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好奇，如果有人要见一下他本人一面的话，他完全可以用这个等身人偶糊弄过去，”厄乐丝解释道，“他这个等身人偶在每一定区域内都部署了一只，数量肯定完全比不上批量生产的小人偶，毕竟大人偶制作所需的材料与研究精力还是可观的。”

厄乐丝端着新的一杯咖啡来到她身边：“也只有某些可爱的傻瓜，认为他本人忙的要死，一天在各地间奔波吧，当然，他也确实很忙，不过忙的表现完全不在于各地间的奔波。”

“每个人偶都植入了他的灵魂切片，所以你跟这些人偶沟通时都算在与他沟通，但又不能真正的算与他本人沟通，当然，如果他有急事的话，他本人会优先抢占与他本人最相近的、大人偶的脑子。”

他向外看去，目光定在那人偶上，眼眸弯弯：“没想到又部署了一只在这，正好之前几只都不够我用了……”

“等等，那他本人在——”卡尔斯摊开手。

“欢迎光临。”

话音未落，机械音就抢先一步响起。

最先出现在眼中的是一袭浅黄色风衣，目光上移，少女摘下墨镜，眉目含笑。

“爱勒小姐，要来一杯咖啡吗？”

厄乐丝将手中的咖啡举了举，随后放在了小圆桌上。

“当然，你的咖啡味道总是很棒。”爱勒脱下风衣，在卡尔斯面前落座。

卡尔斯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继而又移开视线，声音闷闷的道：“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了你好久……”

一旁的厄乐丝：？

没记错的话，他们才到五分钟差不多吧。

爱勒嘴唇刚碰到杯口，尚未来得及接话，咖啡便滑入舌尖，这一杯咖啡的苦涩无论怎么尝都比平常淡了些，仔细想来，自己以前喝咖啡总会多加糖，只是在游戏里近几年，都没太在意自己的喜恶了，而这杯多加了糖的咖啡，想也不用想是谁点的。

听着眼前少女语气间忍不住透露的小小埋怨，她的心却暖了起来。

爱勒轻笑了声，道：“好啦好啦，虽然快速通道能做到跨越空间穿梭，但到达地点总是不好控制的，剩余路程得我自己走过来，而我因为身份原因，来这里的路上也总要做好保密工作的。”

可眼前的少女单手托腮，垂着脑袋，依旧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她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接下来我会一直在陪你身边。”

一开始只是想多装装可怜，讨心上人怜惜的小孩从未料想还能得到意外的许诺。

她下意识抬起脑袋，在看见心上人的双眼后却又匆匆移开。低垂的眼帘不仅藏起心间跳动的喜悦，也连同少女心事一同置入心房，是独属于卡尔斯的不肯示弱与骄傲。

雨落在玻璃上，划下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如同蜿蜒曲折的小溪。

这是卡尔斯来新世界的第一场雨。

前台适时传来丁玲哐当的响声。

两人齐齐看向了前台，厄乐丝不知从哪捣鼓出来一个草莓蛋糕，心满意足的抱在怀里，万事俱备后，他正好与两人目光相撞。

“两位慢慢聊，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儿。”厄乐丝笑得明媚。

他拿起门边一把透明的伞，走入雨中。

热腾腾的雾气从咖啡中升起。外面有些冷，咖啡馆内又格外暖和，两种相反的气体相撞，因此玻璃上凝了一层浅薄的水气。爱勒指尖在玻璃上滑动，成品是一颗爱心。

卡尔斯靠在椅背上，享受这难得的一隅安宁。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度响起：“欢迎下次光临。”

……

雨好像总能将事物变得真实，它每落下的一瞬，都映照出人千千万万个面。

当它们汇聚在一起，又倒映出人完整的一面。

厄乐丝踏过一个个小水潭，在溅起的水花中，他搭上一辆跑车，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上穿梭。

中央大屏闪过爱勒大明星的各种艺术照，典雅的、风尚的，应有尽有，没带伞的人们在商场下等待，电话亭中的少女不知因为什么而眉头紧锁。

最终，跑车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门上三个字母「Bai」在雨的浸透下熠熠生辉。

走进写字楼内，七幅画像不可避免的闯入人的眼睛。

其中一幅就是紫眸银发的人偶，也就是这栋写字楼的主人、「八号时空」的创建者、在「灵魂植入」方面研究有极高造诣的神选者——百渊。

如果让卡尔斯来评价的话，她一定会觉得这个名字太不适合画中人。

画像中的人偶微微偏头，看向身体左侧，可惜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望向谁，亦或是看着某向东西。

他右侧一副画是位瞧起来十八岁左右的少女，黑发用木簪子簪了起来，眉如远黛，眸中都是难以接近的清冷。

再往左右依次排开，就都是些没有画上五官的家伙了，很难让人留下映像。

厄乐丝熟练的与人打招呼、录入指纹、登上电梯、来到办公室门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来。

比起写字楼，楼内无论布局还是装饰都更像科技馆，跟它的主人一样，丝毫不受边边框框拘束，傲慢自由的令人大开眼界。

当然，上述评价都带了厄乐丝个人情绪。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门，手抬起，最终却轻轻覆在了门上。

厄乐丝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有一天用自己的能力来窥视讨厌鬼的生活。

他眼睛缓缓闭上，银蓝色线条顺着指尖向门上四周蔓延，最终汇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数据网。

厄乐丝睁开双目，数不清的数据在蓝色的眸中闪过，如同一台人形计算机。

于是，他清晰的看见了门后争吵的情形。

“想都别想！「八号时空」的表现明明完美符合预期，你凭什么想叫停就叫停？”人偶少年单手叉腰，冷眼望着面前的人。

“百渊先生，你得明白这平静表面后面的危险性，现在的研究已经要触‘底’了，我们都可能会死。”女人平静的陈述着。

“那又怎样？实验需要突破，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准备好为实验献身的准备。”人偶半步不让。

“我们不做毫无意义的献身，这场实验不仅要面对系统，还要面对那些领导者，这也意味着我们最终的实验结果可能都会被抵消。”

“我句句属实。”女人摸着胸脯道。

“够了！既然你这么没有游戏精神，那这个研究也不需要你了，把你那些研究的破东西全拿走，没人需要。”人偶不屑的撇过头。

“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句句属实，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可以，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翁可以，《悲怜》中被愧疚吞没的人偶可以，包括红宝石俱乐部中的任何一个家伙也可以。”

“抱歉，我对这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实验深感失望。”女人垂着眼，冷淡道。

“让我失望的是你，蒂尔•玫落。”人偶蹙起的眉无声吐露厌恶。

“你以为你是谁？”人偶松下眉头，“你现在就像一个…一个…”

终于想到形容词，它对上眼前女人的目光：“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的良好教育，所以它现在实在骂不出一些过分的、没有底线的词汇，同时因为完美的受教育环境所致，它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彻头彻尾的辱骂眼前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了。

它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这里以后也不会欢迎你了。”

女人沉默转身，在自动升起的大门中走的无声无息。

厄乐丝藏匿在一旁的黑暗中，垂眸不知沉思着什么。

“喂！外面的家伙听够了吗？”

厄乐丝一怔。

他出现在门口时，已经将所有多余情绪摒弃，余留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管用的笑脸。

人偶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拿起一旁的试剂，倒在指尖，随手搓了搓，液体最终化作一行星光垂落而下，它漫不经心的开口：“为什么不敲门？”

厄乐丝将草莓蛋糕放在桌上，从容的接道：“大发明家，如果我当时敲门的话，你恐怕会更生气吧。”

等身人偶站在那，为他的从善如流鼓了鼓掌，道：“你是指通过偷看来不让我感到生气？”

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人偶就有些气不过，它破罐子破摔般把几瓶试剂打翻在桌上，紫金液体交融，最终汇成了一条彩色的星河，顺着桌沿洒了满地。

“好了，这件事就当翻篇不提了，你是来测试「八号时空」的吧，上次实验反响很不错，丝毫不受其中的‘反时流’影响。”

它难得的笑了笑：“你做得很不错。”我亲爱的最完美的实验品。

它站在那，一举一动所透露的美感都是人偶的资本——精致、完美到不切实际。

厄乐丝常常会为这份美好笑容沉醉，可每当这份沉醉过后，那感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一张不及格考试卷的分数被涂改掉了。

办公室的中间很空旷，长桌绕墙沿环绕一周，摆满了书籍、短颈大口瓶、陶罐、盒子、试管以及其他一些器械，杂乱却又各个清晰表明了作用及名称。

厄乐丝站到中央处，看向人偶，脚踩的地方有个不明显的圆形轮廓。

人偶会意，知道他这是可以开始了的意思。

按理说，这时应该有一圈光屏将他包围，将他送往要模拟的副本。

可这一次，厄乐丝自身发起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抬起眸，对这次特殊变量的诞生所意味着将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可看向人偶的眸子中却意外的平静。

他的眼睛是海洋，谁会在其中留下痕迹？

银发人偶来到他面前，腰处的白色蝴蝶结随步伐一同有节奏的轻微晃动。浅蓝色的眸将眼前的人偶模样描绘，永远烙入这无边无际的海洋。

厄乐丝感受着口袋鼓了鼓，低头一瞧，人偶将几瓶试剂塞进其中，距离之近，厄乐丝只要向前靠一些，就能将它整个拥入怀中。

偏在这时，人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抬起头，几乎与他鼻尖相抵。

“赏你的，保命用。”

人偶没有呼吸，厄乐丝感受不到，于是他耳中只传来自己心房被敲打的、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或许，让百渊本体来，那温热的呼吸将互相倾洒在两人脸颊。心跳，也会在此刻同频。

“抱歉，这次的实验有些特殊，恐怕需要你‘实地考察’一下了。”人偶语气毫无歉意。

“放心，回来后我允许你向我提一个要求，任何一个要求。”

厄乐丝的身体自下而上的一点点化为金色小方块散开，最后消失的是目光。

“玩家厄乐丝登入副本，「褪色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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