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7 神姿高彻

小船还在飘。

而长河之上，神明已经不在了。

谢无年垂首，目光穿过三十三重天，无言的看着人间，在他的左前方，一炷香的虚影似真似幻，上面覆盖神纹，白色的烟雾袅袅，纤细易断。

原来还有剩余一年的长香，现在仅剩六月有余，劫难亦提前到来。

无感情的眸子凝视着君封尘的命星，神明已给予他行走星辰之海的权柄，意味着什么便不用多说了。

原本蓝紫的长河隐隐约约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这片星空有80%的星星已经开始黯淡，谢无年看过之前的历史，这种情况只有在千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昙花一现。

可问题是现在世界的最高战力也不过仙人，虽然解祀梧早已经不在全盛时期了，仅仅是维持平衡还是做得到的。

……他一定是忘了什么事情，如果推动大劫提前到来，最后受益者会是谁呢。

————

解祀梧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情绪波动了，更别提是罕见无比的怒气。

他现在很想提着衔月先把搞事的那几只老鼠都打死，然后再把长香折断，亲自推动毁灭的到来。

他等了几千年才看到了复活那个人的微弱希望，甚至以法则为代价和神明做了交易，只等大劫到来实施计划。

而现在却有人想破坏这一切！

蜀楹鹤看出来了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解祀梧却怒极反笑，阴冷的目光投向皇宫的位置。

“人皇……”

他想为君啸铺出一条坦荡的路，没错。

他想提前结束这个该死的时代，也没错。

可他错就错在选择对长香下手。

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蜀楹鹤再联系之前的猜想，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君封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汲取长香的力量，所以他们把作为气运之子的黎君暮暂时安置在那里稳定。

大劫降临的目的是为了清洗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就像是换剑一样，当旧的剑用的多生锈了自然会换新的，除非那把剑实在是好用。

所以每到一定的时间都会出现一次浩劫，这个时间可能是百年、千年，又或许是万年。

是以并非世界无灾无难，只是一次平行的轮回到了极致，旧世界死去，新时代到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以灾难换祥和了。

而启明计划就是基于这个理念之上诞生的，盛极必衰反过来可不就是盛世的前兆吗，唯有气运浓郁到了一定的阈值，才能突破天地间的桎梏从而达到境界升维。

黎君暮，楚长歌，时代的末尾却同时出现了两位气运之子，再加上君啸这位不同寻常的太子殿下，在他们同时突破元婴的刹那，此方天地的气运会在一瞬间达到最高值。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头上的三位一定会把视线投下来。

所以这场千万年难遇的机遇就是谢无年复活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一次就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等上一个七千年了。

也难怪喜怒从来不表现出来的解祀梧会难得的动怒。

蜀楹鹤叹气，他到现在已经分不清，对于解祀梧来说复活谢无年一事究竟是是想念还是执念了。

————

君封尘眸色沉沉的看着席位上神色各异的人，他还没有松开领域的压制，现在谁也走不了。

蒂莺微微屈身，“各位，陛下临时有要事尚未解决，请各位在此稍作等候，陛下很快就会回来。”

笑死了。

旭黎打了个哈欠，她已经有些看腻这场戏了，速度进展的太慢了，如果不是不方便随意出手，她不介意出手帮助君封尘。

这样想着，旭黎慢悠悠的起身，完全无视帝王领域的境界压制，黎圣殿的两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感到惊讶，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些讶异。

众所周知啊，当主人不在，客人提前离席的行为是非常不礼貌的。

但旭黎又不是客人啊！

接到同事的消息，旭黎撇嘴，不是很想回去，她的视线从来没在蒂莺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钟。

自从启明计划启动，现在不仅是九洲范围内的人族，墨渊魔族魔族包括无尽海的那群东西已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虽然不需要她做什么事情吧，但她仅存的微弱良心告诉她该为哥哥分担一点事情了。

目光落在白柚身上，她转念一想，黎君暮那小子又没有达到元婴，凰钰那家伙代替黎君晏坐镇三十三重天，这还怕个集贸啊。

心安理得的把本来就不存在的良心安慰好，旭黎现在打算去看看人皇的小计划。

其实严谨的来说君封尘也是生不逢时了，作为被她哥哥亲手册封的人族皇者，九洲帝王，在人品天赋和实力面前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可错就错在现在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乱世时代之末，即将交替之刻。

举个例子，仙祖便是初代人皇，自他带领了远古人族走上一条看得见光的道路，选择为人族的利益而战时，便注定了后世每代人皇为人族奉献之基。

而君封尘的所作所为，放在历代人皇中其实算不得翘楚，没有大功亦无大过，本来他可以顺应天道那老登的意思安然无恙的退位，但他最近的动作却改变了这一既定未来。

他只是想给君啸铺路，一条一眼看得见未来的路，能顺利走完的路。

因为一旦新时代降临，君啸绝对是最先受益的那一批人，虽然成仙资格寥寥无几，可是按照他的天赋，未尝没有希望，是以他不惜亲自推动劫难的提前到来。

旭黎想了想。

大劫伤亡概率从古至今都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它而诞生的罪孽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德抵消，仅凭着这一条罪名，他便要被神明亲自问罪。

至于天上的那三位半神祇，祂们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所给出的惩罚也不尽相同。

按照黎君朔的角度来看，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君封尘顶多只是会被剥夺人皇的身份，死后无法进入轮回而已。

可如果是其他三位呢？

旭黎不信君封尘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后的代价，可他还是做了。

诸葛云天以扇掩面，忽然想起来他之前和君封尘的对话。

“……此事之后，君啸便是下代人皇。”

“陛下，殿下他的杀心太重，对于江山社稷和人们来说并不合适。”

“有杀心才能在这方天地间活下来……无妨，他已经接触了两位气运之子，按照谢尊的预言，朕死之后他便是最符合……预期的人族未来领袖。”

“那位气运之子会帮助他的。”

诸葛云天敛去眸底复杂的情绪，其他人不知道，他的陛下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为所有人准备了后路，这次大劫不会死人。

甚至连他的未来都想好了，却唯独没有给君封尘自己留下退路。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可为什么对于君啸他却能一再纵容，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君封尘对君啸的情感。

但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其他人更是不懂。

抛开人皇这一身份，他们两个就是纯粹的别扭的父子，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嘴硬，可惜，抛不开。

想到还未进行的计划，诸葛云天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偏偏是帝王和太子呢。

——

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凌驾于众生之上，俯视人间，心怀苍生，悲悯天下。

可了解祂们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屁话。

君封尘负手静立，冷肃平淡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聚焦，罕见的出神看着虚空。

“值得？”

懒洋洋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旭黎像没有骨头一样懒懒的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随口问道。

“值得，”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我儿的未来是怎样的。”

旭黎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不能说。”

“作为神明也不行么，”君封尘在她现身的那一刻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是人皇，在千年之前曾经见过那位近乎无敌的存在，只是用分身降临的那一刹那，这方天地的壁垒便承受不住，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只有见证过真正的无可匹敌的强大之后，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哦不对，那位就是天。

她指了指天空，“祂听得见。”

“千年之前，我也曾找过那位寻求答案，”君封尘看着天空上的太阳，轻声道，“祂给的答案是谢尊的预言。”

“嗯？”旭黎稍微站直身体，她怎么不知道那个人类还留下了预言，稍微来了些许兴趣，“什么。”

这次轮到君封尘摇头了，“大逆不道。”

她乐了，“你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少么，还在意这点事情？”

“不一样，”君封尘有些愣怔，像是有些没想到传说中的神明化身会如此平易近人，他问了一句，“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

那位，自然是指黎君晏。

“还能有什么，”旭黎摊手，“同事关系呗。”

虽然扯，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个预言只有一句话，”最后，君封尘还是说了出来，“天道破碎，气运之子登顶至高，挚者掌控天下。”

“……”

————

九华宫阙之中，谢无年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红衣神祇。

他被允许出星辰之海的范围，但只能在九华宫阙内稍微活动一下，几乎是刚出长河，这位神明便把他带到了这里。

凰钰一身红衣却不显张扬，安静的坐在高座之上，神姿高彻，端得一副矜贵模样，完全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祂的声音古井无波，语调轻缓，寥寥数语向他揭露的神明的真正态度。

“天道无情，神亦不徇，唯人，怜万物护众生 ，怜天、怜地、怜天下。”

“虽寂兮寥兮，众生皆有共识，即为共业。”

“天道无为，人道方可有为。”

……神明说话就是有文化，谢无年表示理解，修仙者本身就是逆天而行，突破境界时的雷劫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道至公，不可能偏爱某一存在，于是只能做到平等的对待世间万物，不插手、不干涉，而寿命无限，至高无上的神明便成为了世界管理者。

所以这两句话就是为了告诉谢无年，想做什么就去做，祂们不会插手干涉。

“那为何要以我的名义把预言交给君封尘？”

这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事到如今了，再隐瞒就没有意义了。

凰钰无言，沉默半晌，“平行世界的众生，黎明未到，皆亡。”

神明虽然态度各异，不过一致的是厌恶他人的触碰，所以借他的名字把预言给人皇，这种事情其实干过不止一次了，祂们只是想看看受天道宠爱的种族会如何做而已。

“……黎明？”

是名词还是形容词。

凰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赘述，在祂看来，整片天地，包括天道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一场戏，一场开展了万万年的大戏，在亘古漫长的无趣岁月中增加的略微趣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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