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21 明月几时有【完】

虽然他不怎么承认就是了，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也只有蠢货和废物之分，只不过谢无年要比他们聪明一点点。

既然有了想法，刚刚出关的他决定去找那人一趟，当着他的面问一问。

从外域到西州对于他来说不远，他到达天宫的时候他们正在议事，谢无年老早就算到了他要来，所以他让其他几人都散去。

“出关了？”

解祀梧注意到，他们几人的神色都是有些焦躁不安的，包括谢无年。

这可是稀罕事。

不知道自己被嘲笑了的谢无年沉默片刻，“你来的时候，在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没，”解祀梧闭关了十年，出关的第一件事情直接跨越空间来找他，完全省略了路上，自然是没有看见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神色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惊涛骇俗，“九幽发生暴乱，怨魂即将进入修仙界。”

“登陆地点？”

“天州。”

“……”

他沉默了。

天州是他的家乡，现在好友却告诉自己他的家乡即将会被蚕食——他对他的话毫不质疑，毕竟谢无年没有100%的把握我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

“什么时候。”

“一日后。”

“解决方法？”

“焚绝。”

“一定如此？”

“是，”谢无年别过眼去，不敢看他现在的神色，“我无法出手干预。”

这是他和神明的交易之一，关乎到后续时代的发展，所以他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解祀梧，只能挑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挑明。

“那我去，”解祀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天州是他的家乡，但没有他的家人，“烧干净就行了是吗。”

“是，”他把流云唤来交给他，“把流云带着，它帮得上你。”

“不需要，”解祀梧转过身，白色衣摆就这么拖在灵石镶嵌的地面上，“衔月足矣。”

战争其实已经到来了，现在他们看到的一切不过是盛世衰败之前的粉饰。

当至高无上的存在破损，九幽残缺，轮回不稳时每个人都会为他们曾经所造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怨灵亡魂自九幽散逃，猝不及防，它们以生灵魂灵以及负面情绪为食，修仙者有灵力护着暂时不会有事，这可就苦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了。

它们繁衍的速度极快，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一日之内就迅速扩散至九洲的大部分地域。

云枉城只能抵挡物理攻击，却挡不住来自九幽的亡灵。

作为最接近九幽入口处的天州自然是遭到了它们的侵蚀，谢尊无年无法出手，无魇大人姗姗来迟，最后索性把里面尚且存活的人都暂时移到其他较为安全的地方。

——按照谢无年所给的方法为了一劳永逸，他索性把天州烧干净了。

可是这种暴力的方法不适合其他地方。

这时候，天宫弟子们告诉世人，按照因果，满足它们死前的愿望即可送它们重入轮回，方可完美的解决。

但是太过于麻烦，经过高战修仙者们的商讨，他们决定把逸散出来的死灵被集中起来封印进魔池。

反正里面什么玩意儿都有了，也不差这一点点了，但是后续恶灵被加强，普通人不能触碰，不然必定死亡，而且它们会把尸体当做自身成长的养分二次繁衍。

被拉过来充当苦力的蜀楹鹤带来了一个人。

一个姓姜的人。

后来这场灾难被解决了，曾经的天州人的安置却成为了一个问题——天州不能再住了，那他们怎么办。

解·天才·祀梧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把修仙者和普通人分开，高境界的修士都集中起来转去北州，正好那边缺少镇守的势力，而普通人则分散至剩下八州。

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嗯，天才。”

谢无年压下笑意，那场灾难看起来可怕，事实上也确实，不过他之前浅浅的修改了一下天地规则，所以死亡的人倒是没多少。

抬手按上他的肩膀，谢无年垂眸，目光一寸寸扫过好友的脸，柔声道，“辛苦你了，睡一会吧。”

解祀梧确实有些累，他微微点头，顺势拉上他的手腕，“别走。”

“好，不走。”

他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更别说只是留下来陪他这么简单的要求了。

而按照他所算到的东西，在数千年之后，他会欠解祀梧大到无法偿还的因果。

敛起心神，谢无年坐在床边，幻年自觉的爬上他的肩膀不打扰主人睡觉，“睡吧。”

6.

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感觉，当一直在忙这个事情解决了之后，心里总会觉得空落落的，拔剑四顾心茫然了属于是。

但是解祀梧不会。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幻年，它过了这么些年也就只长大一点点， 也就巴掌大小，重新提起了之前没说完的话题，“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怎么会，”谢无年笑了笑，他不想对好友撒谎，所以不找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天算到了我未来第二个徒弟的下落，你要先去看看吗？”

他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怎么又有。”

一个佐羽宫他就已经撒手不管了，如果来第二个不还是要扔给他。

“他不一样，”谢无年解释，“他的法则太过于特殊了，天生就适合天宫，而且如果不把他带回来，就根本没办法成长起来。”

“哦。”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最近不是无聊么，我手里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等我处理完，陪你去深涡。”

天知道解祀梧怎么会是闲不住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还好他比较强，不然这几百年以来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不要，”出乎意料的，他拒绝了他的邀请，“我有事。”

“嗯？”谢无年有些意外，但出于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并没有多问，“佐羽宫这几天就要突破了，记得回来。”

“好。”

毕竟是武道法则，他还是得回来看两眼的——那他有什么事呢，其实也没什么，解祀梧听蜀楹鹤说妖域那边现世了一位天资过人的人族。

众所周知，在人鬼魔妖外沙这八域中，妖域的地位是最为特殊的，他们本不是人，却得天地造化逆天而行修炼成人形。

每个种族都会拥有他们的王，无论是妖魔亦或者是人，但妖族的皇，则是那高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祇。

扯远了，最近几年出现在妖域周围的人族可不多，解祀梧了解之后发现，那人竟然还身处鬼妖两域的交界处。

有点意思。

“你和他比起来，如何。”

站在山巅俯视魔域的蜀楹鹤听到了身旁人的问话，想了想，十分严谨的回答，“阴之法则严格上来说与平起平坐、潜力巨大，但是天赋不如我。”

解祀梧微微点头 。

懂了，都不如自己。

“对了，”蜀楹鹤话锋一转，他询问道，“还有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随你。”

解祀梧对于这个东西无所谓，受到某个人的传音，他告诉自己已经找到第二个徒弟了……呵，废物收的徒弟能是什么样子。

“我回去了。”

——

“找我有事？”

谢无年有些诧异好友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了，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平淡的模样，月白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开垂至腰间。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解祀梧下意识怼了回去，而后看了一圈院落，“你那个新收的徒弟呢，带过来我看看。”

他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淡淡道，“别看了，他是我钦定的人。”

“啪”的一声。

光滑细腻的青瓷茶杯被主人堪称粗鲁的放在桌子上，几滴热水晃出，凑巧滴落在他的手上。

解祀梧不是不知道‘钦定’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一脉的事情他也知道，本来这不关他的事，自己过来只是为了嘲笑他。

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生什么气。

“我倒要看看废物带出来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解祀梧冷哼一声，干脆利落的消失在了原地。

……那人名叫秦九，法则衍天，天赋不错的一个小家伙，解祀梧自我介绍后思考了片刻，抬手把衔月唤来。

华美的银白色长枪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被主人用过了，简简单单的练了练手后他把两个菜到不能再菜的人送了回去。

他丝毫不客气的使唤佐羽宫让他把秦九带走调教，而他自己则是霸占了谢无年的位置。

睨了一眼还在喝茶的某人，“最近怎么那么清闲了。”

之前自己来找他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今天倒是闲下来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谢无年笑了笑，“我会多留点时间陪你。”

亲手毁去家乡的感受一定是不好的，别看他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深知挚友性格的他不是很放心长时间让他一个人呆着。

“啊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了什么一样，“稍后会有位客人到来，你要和我一起见他吗？”

解祀梧挑眉。

按照这人现在这个境界，能被他称呼为客人的人几乎没有了，虽然听起来自己也能见，但他才没有这个闲心。

“不要。”

目送他离开，谢无年敛起笑意，瓷白茶杯的茶水已经凉了，他微微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天宫一脉自他开始，主修窥天算命之术，行泄露天机之事，做逆天改命之人。

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好结果的，天道绝对不容许这种存在长久留世，所以他只能走那条路了。

天空悄无声息的改了颜色。

东边完整的太阳破云而出，对应的那边，烟蓝色的天空倒映着海洋，朝阳和晚霞相撞，将天空撕裂成了两半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种壮观的景象却只有谢无年能够看见，而几乎是在异象出现的刹那，一抹虚幻到几乎不可见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的身旁。

早就知道祂会出现的谢无年起身至祂的五步之外，微微躬身，“谢无年见过至圣。”

他并没有抬眼直视眼前这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神明不可直视，在他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垂落的黑发。

神明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就好像是亘久的岁月具体显现，视线平静且冷淡。

等了小会儿，尊贵的神明终于是开口了，祂道，“要求。”

——祂容许谢无年向他提出一个要求。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被神明所投下目光注视的人，更别说直接与祂对话甚至是提出要求了，从古至今便没有。

“我会在一年后挑战天道，”谢无年直言不讳，“您会保留我的灵魂吗。”

“会。”

神明应允。

“时代更替所带来的功德对您有用处吗？”

神明本以为这个人族提出一个要求便可以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身上。

无言便是默认。

“你可以再提出一个要求。”

祂也要做一件事情，如果这个人族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事情，那么进度将会拉进很多，所以祂不介意再给他一个机会。

谢无年沉默片刻，提出了他早已经想好的要求。

“可。”

两个要求皆被允许，谢无年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神明注视着他，微微抬手，一股莫名的古老苍茫之意出现在谢无年的脑海之中，那一瞬间，他仿佛拥有了无数的记忆，看遍了无数次的生死与轮回。

这是神明的视角……祂把天地间的第一缕气运送给了他，如此一来，他便有了绝境中的一丝希望。

待他回过神来，眼前早就没有了神明的影子，抬头看天，白云悠悠不说愁。

7.

很快便到了解祀梧的生辰。

谢无年要送给他两个礼物，一个是他之前在神明那要来的允诺，一个是他亲手做的千纸鹤。

待他风尘仆仆的从墨渊赶回小木屋时，解祀梧早已经坐在榻上等了他许久，明明在看到他来的时候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掩藏起来，装作不高兴的模样。

谢无年失笑，他把千纸鹤放在挚友抬手便能碰到的地方，熟练的哄他，“别生气，我在路上耽搁了片刻……好好，下次不会了。”

但估计没有下次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谢无年道，“你会为了我守护此方人间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个听起来就像是废话的问题，被哄好的解祀梧随口回答，“当然。”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么他所走过的所有地方都会保护他。

他藏了私心的。

【云深藏梧影，未枉流年心。】

解祀梧回答后，并没有看到他含着歉意与怜惜的目光，只是觉得最近有些风雨欲来的模样，每次有这种感觉都会发生十分不好的事情。

——啊，有了。

谢无年真的死了。

在他为自己庆祝生辰后没多久，自己去闭关，他却独自去面对天道，想要打破这困住众生千年的桎梏。

他确实也成功了。

被告知所有事情的他面色异常平静，捧着幻年，他独自回到了谢无年为他庆生生日的那一个住处。

8.

解祀梧出剑不退。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身实力强横，更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位近乎无敌的挚友兜底，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要替他守护此方人间，所以解祀梧开始学着怎样保护自己。

曾经有人问他伤心吗。

伤心。

当然伤心。

可让人伤心的不是他的离去，而是他的周围到处都是他曾经留下的痕迹，天宫、流云、幻年，以及这片天地，从前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

放不下的是过往，忘不掉的是回忆。

蜀楹鹤曾经尝试劝过他遗忘，可是整个红尘人间都是他遗留下来的规则之力和痕迹，这让他怎么能忘记。

直到七千二百年之后，他打开了那只梧桐叶做的千纸鹤，他才看到了他送给自己的真正的礼物。

——“在宿命开始回响之前。”

——“只要你还在这方苍穹之下，此间红尘之中，便没有存在能够对你出手。”

都说思念是孤独的起始，但明月依旧高悬，可是在流年碎影的旧时代之下，月光何时才能照耀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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