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十八、传闻

　　我几次挣扎，却挣脱不开，怒极，挥手便扇了过去。

　　他似是没料到我会如此，两只手又都被占着，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声脆响，一个鲜红的掌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我使足了力，虎口都被震得发麻，掌心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被我打的愣住了，随后手臂越收越紧，要将我的腰勒断一般，眼底的阴霾凌厉的瘆人。

北堂游：“你是第一个敢打爷的人。”

　　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慢慢拉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

　　腰间一松，他突然放开了我，抬手在我胸前点了两下，劲道直透我的胸背，我吃力不住，痛呼声脱口而出。

　　抬头，狐疑地看向他。

　　在这个时候解开我的哑穴，是想用什么奇怪的招数惩治我？

　　他阴沉着脸，将手中的托盘递到我的面前。

北堂游：“爷给你两个选择，吃了它们，或是让爷吃了你。”

　　我看着盘中的那些果子，有红有绿，有黄有紫，个头都不算大，形状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那明艳的色泽，就仿佛被打了蜡一般。

　　虽然我没见过，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绝非平常之物。

林影：“你不是说这些都是好东西？给我吃了你舍得？”

　　我斜睇着他。

　　他眸光闪动，慢慢勾起一边唇角，笑的邪肆。

北堂游：“那么你是想让爷吃了你。”

　　伸手夺过面前的盘子，闪身后退了一步，我僵硬地拉扯开唇角。

林影：“你想多了。”

　　见我毫不迟疑地将鲜红的果子送到嘴边，他倏然开口，语声里透着戏虐。

北堂游：“你确定要吃。”

　　我瞥了他一眼。

林影：“吃了我会死吗？”

　　他想了想。

北堂游：“也许。”

　　点头，笑的不甚在意。

林影：“这么说，我还有一半的概率不会死。”

北堂游：“没想到你还是个赌徒？”

　　一口一口啃着手里的果子，我淡淡地道。

林影：“我从不拿生命做赌注，我只做我认定的事。”

　　他冷哧了一声，并不以为然，我亦不再理会他，五个果子先后入了腹，倒也不是很难吃，只略微有些涩。

　　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唇角，随意将盘子握在手中，我复抬头看向他。

　　他抱臂当胸，表情隐晦不明。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眼里荡漾着层层秋波，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唇色绯红，如熟透了的樱桃。

　　拆开了看，他的五官还是挺好看的。

　　他的年纪应该也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一身青金色的衣衫用的皆是上等面料。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对这里了如指掌？他又为何要抓我？他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收敛了目光，我状似随意地开口。

林影：“东西我已经吃完了，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北堂游：“这里不好吗？幽静惬意，吃喝不缺，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来打扰。”

　　我扯了扯唇角，淡淡地道。

林影：“这里再怎么好，总归也是别人的，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又妄想能在这里躲多久？”

　　他笑得张狂。

北堂游：“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爷，爷何需躲？”

林影：“以前没有人能拦得住你，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

　　我看着他，缓缓说。

林影：“此刻在这别院里，只云夫人、原平、楚暮白这三人，怕都是极难对付的，更何况还有天下盟的四大堂主，楚暮白带来的随从手下，以及遍布在别院各处，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护院侍卫，你真的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

　　笑意一点点隐去，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他盯着我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不是很凌厉，却盯的我心里直发毛，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脱我的衣服，顷刻间我已变的赤裸裸地。

　　这种感觉让我无地自容，急欲逃离，身子却莫名地就是动不了，血液一下子全冲上了头顶，我几乎羞愤的想要咬舌。

北堂游：“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他突然开口说。

　　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吐了出来，我慌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林影：“什么传闻？”

北堂游：“遗世之红颜，倾城之美貌，蛇蝎之心肠。”

　　一怔，不由扭头看向他。

　　这是在说我？

　　原来我在传闻中竟是如此不堪？

北堂游：“虽然你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倾国倾城，却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你总算没有让爷太过失望。”

林影：“这位爷，你不会是因为好奇，所以专门跑来看小女子的吧？”

　　我没好气地瞥着他道。

　　他一笑，竟不否认。

北堂游：“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我彻底怔住。

　　一语成谶？

　　苦笑。

林影：“现在你也看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北堂游：“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斜睇着他，却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影：“你还真等着人来抓你？”

北堂游：“抓我？他们此刻怕是没那个功夫？”

　　皱眉，心中一凛。

林影：“什么意思？”

北堂游：“你以为今夜来的只有爷吗？爷是来看佳人的，而他们却是来杀人的。”

　　他的样子不似在说笑，他也没有必要对我撒谎，我那时的预感是真的，不是我的错觉。

北堂游：“外面这会儿只怕已经打翻了天，他们来的人不少，今夜死的人想必也不会少，此刻待在这里反而最安全。”

他悠哉悠哉地说。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林影：“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杀人？他们要杀谁？”

　　他没有回答，一边唇角微微勾起，笑容里顿时多了抹邪气。

北堂游：“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心里一惊，我不由便往后退，却不想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一双手臂托在了我的腰上，我抬起头，立刻撞上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北堂游：“别动，你若还想活，就乖乖别动。”

　　我想推开他，可随即发现，我的手臂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我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北堂游：“你若求爷，爷便让你不那么难受。”

林影：“你，放开我…”

　　我恼怒之极，刚说完，却突觉腹内一阵绞痛，痛的我脸色大变，冷汗眼泪齐齐涌了出来。

北堂游：“你可知，你刚才吃下的乃是极其难得的灵果，至阴至阳，至寒至热，属性各不相同，却同样霸道无比，任何一个都可助习武之人增长不少内功修为，但每一个都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将其完全融合吸收，而你一下子将五个全吃了，体内又原本无一丝内力，若无人用真气帮你疏导，你必死无疑。”

　　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慢慢已不再感觉到痛，但等他说完，我却突然觉得很热，身体就仿佛被烈焰炙烤着，我全身的血液都似沸腾了起来。

　　我咬牙强忍，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牙龈也被我咬出了血，我却毫无所觉。

　　烈焰来的凶猛，去势也很快，然而那烈焰尚未褪尽，沁骨的寒意却又猛地袭来，刹那间我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咯地打颤。

　　我抖个不停，分明感觉到眼睛里竟结出了一层白霜，我使劲眨眼，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却如何也看不清。

北堂游：“宁可筋脉寸裂而亡，也不肯开口求爷？”

　　我努力喘息着，挣扎良久才哆嗦着说。

林影：“你…你若想…想救…我…不用…等…等我…求…你…你也…会…会救…你若…若不想…救…救我…就算我…我…求你…你也未…未必…肯…出手…”

北堂游：“你倒是想的开。”

　　腰间的手臂缓缓松开，没有了支撑，我立刻瘫倒在地，尖锐的疼痛席卷而来，就仿佛骨头突然碎裂了，我顿时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蹲下身，手指攀上我的脸，将我汗湿的头发拂到一旁。

北堂游：“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眼泪顺着鬓角滑下来，我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体内冰与火纠缠在一起，激烈地碰撞、交锋，每一次都让我清楚地感觉到，死神又近了一步。

林影：“…我…想…回…家…”

　　我用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北堂游：“你的家在哪里？”

林影：“…洛…阳…”

北堂游：“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林影：“…小、小…墨…”

　　喉咙里涌上腥甜，一大口血猛地喷出来，身体再次瘫倒，唇角的血狂流不止，意识也开始涣散。

　　眼前的那道人影越来越模糊，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我连喘息的力气都已没有，胸腔内憋涨的厉害，顷刻间就要撑爆了一样。

　　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只知道一遍遍地念叨着那两个字。

林影：“…回…家…回…家…回…家…”

　　然后突然听到他说。

北堂游：“给爷听好了，你若不死，爷便送你回家。”

　　随即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心缓缓涌入，慢慢游走于四肢百骸，体内汹涌翻腾的气血被一点点压制下来。睁开眼，依稀看到那个人将我揽在怀中，手掌紧贴着我的后背。

林影：“你要救我吗？”

　　我问。

北堂游：“闭嘴。”

　　他厉声说。

　　于是，我便不再说话。

　　片刻后，他撤了掌，气息略显急促。

我看着他，眼前已然清明许多，至少能够让我看清他额头上泌出的一层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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