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四十九、同父异母的兄弟

　　屋外阳光亮的晃眼，楚暮白和紫玉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阳光下。

　　我转回身，岚姐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后。

岚姐：“我记得第一次见楼绾绾，她和她父亲楼漫山在碧湖旁的凉亭下，我去给他们送茶点，她正值豆蔻，含苞待放，并未听说有心疾。当时她闹着要嫁给公子为妻，楼漫山极宠爱她，便去找了老庄主…”

　　岚姐缓声说。

　　眉心不自觉地颦起。

林影：“后来呢？”

　　岚姐看着我，眼眸中有笑意流泻而出，转身步入屋内，我跟在她身后追问，岚姐斜了我一眼。

岚姐：“方才不是还很大度，把公子硬推出去，这会儿怎么又着急了？”

林影：“岚姐…”

　　我软着声音唤，岚姐这才接着道。

岚姐：“老庄主与楼漫山交情匪浅，自然乐见其成，但是，公子不愿。”

林影：“他，不愿？”

岚姐：“楼绾绾那时虽小，但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据说还有几分才情，加之楼家当时也是雄踞一方，所以我也很好奇公子为何不愿，于是我忍不住问公子，你猜公子怎么说的？”

林影：“他怎么说？”

岚姐：“公子说，他的妻要自己选。”

　　岚姐的目光投落在远处，神情里透出几许动容，几许无奈，还有几许凄恻。

岚姐：“公子向来孝顺，从未忤逆过老庄主，那是第一次也是唯有的一次。我还记得公子说那句话时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个侍妾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摆设。”

　　忽然，有些心疼岚姐。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才会毅然决然地跟了原平。

　　她很聪慧，也很勇敢，却很不幸。

　　我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什么也没说，就像她当初无声地安慰我那样。

　　岚姐苦涩地笑了笑。

岚姐：“公子以前虽然话也不多，却不像现在这般不近人情，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而是陪在他的身边，也许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林影：“岚姐…”

　　我很想劝劝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胡乱拉扯出笑容，我揽着她走到桌旁坐下，然后倒了杯水递在她手中。

林影：“你和我说说，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岚姐晃了晃神。

岚姐：“公子以前…很安静，却不会让人感觉清冷，对每一个人都很宽容，尤其是枫少爷…”

林影：“暮枫？”

岚姐：“是的，即便他们…”

　　岚姐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疑惑地看着她，等着下文，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

岚姐：“有一次，老庄主下扬州赴约，一去半年有余，回来时便带着蝶衣夫人，当时蝶衣夫人已经有孕在身，老庄主特意为她盖了座蝶衣小筑，命人悉心照料，却一直没有给她名分，所以我们都称她蝶衣夫人。”

　　心思如电闪，我不觉诧异。

林影：“你是说，楚暮白和暮枫，他们其实是…”

岚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个答案确实让我没有想到。

　　岚姐兀自说。

岚姐：“夫人性情本就淡漠，平日里甚少出汀芷小榭，与老庄主可谓是相敬如宾，对于老庄主突然带回蝶衣夫人，她也始终未曾说过什么。可幸的是，蝶衣夫人也是一个温婉娴淑之人，什么都不计较，对公子亦是爱护有加，甚至比夫人还要用心，渐渐地公子便也真心接纳了她们母子。”

　　岚姐又叹了口气，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悲伤。

岚姐：“好景不长，五年后，也就是公子十一岁的时候，夫人突然染上恶疾，老庄主遍请名医，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夫人的命。”

　　略微停顿，岚姐接着又道。

岚姐：“尽管如此，蝶衣夫人对公子却初心不改，甚至比之前还要好，公子与她也越来越亲近，还有慢慢长大的枫少爷，也是黏公子黏得紧，公子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公子早已视他如亲兄弟，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陪他玩耍嬉戏，教他习文练武，带他登高望远…无论什么，只要他开口公子都应允。那个时候，公子总是带着笑的…”

　　笑？

　　楚暮白以前是会笑的？

　　心里五味混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林影：“那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成现在这样？蝶衣夫人呢？”

　　岚姐疑惑地看着我。

岚姐：“现在这样？公子和枫少爷现在…”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

　　也是，她一直被禁足在霜落园里，怕是还未见过暮枫吧。

林影：“他们现在…很不好…”

　　甚至已形同陌路。

　　岚姐一怔，似乎也很诧异。

岚姐：“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怎么会…”

　　那就是在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什么，都必定极其严重，也许我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佟叔，或者云飞，他们必定知道。

　　片刻的沉默。

　　心绪翻涌，难以平静。

　　意外实在有点多。

　　岚姐也是一副怅然的样子，兴许是想到了很多往事，一时百感交集。

　　屋外传来燕儿的唤声，我们方才回过神。

　　岚姐应了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然后站起了身，我跟着起身。

岚姐：“佟总管早前派人来传了话，已经着人将西边两间偏房收拾了出来，以后我和燕儿就住在那边…”

　　我一怔，忙连连摆手。

林影：“不用不用，你和燕儿还住这里，我去那边就可以的…”

岚姐：“偏房没有这里宽敞…”

林影：“我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宽敞…”

　　岚姐笑望着我，不语，那笑容莫名地让我有点…心慌意乱…

林影：“难不成…楚暮白也要…”

岚姐：“不然呢？”

　　这个…

　　我还真没想过。

　　热气上涌，脸颊不争气地有些燥热。

　　云碧山庄那么大，他干嘛非要…

　　但转而一想，如此不正好可以在他熟睡时，把净化后的内力悄悄给他。

　　午后，无风。

　　四下里一片静谧。

　　岚姐离开后我便关了房门，在床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双眼，开始冥想。

　　之前之所以如游丝一般，会不会与新生之力太少有关系？如果净化出更多，是否就能有所不同？

　　虽然这些只是猜想，但不管怎样，我现在都需要有更多可以用来驱使的力量。

　　出乎意料，这次竟十分地顺利。

　　那种感觉很奇妙，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仿佛于半睡半醒之间，却能感知到天地万物，宇宙洪荒。

　　我是我，却又不是我…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很多人，很多个故事，但又好像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存在于我意念中的东西。

　　后来，我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怪石嶙峋，灰雾弥漫，道路尽头处斜伸而出的绝壁断崖穹顶一般悬在上空。

　　无形的压力让我举步维艰，呼吸也变得很困难，我大口喘着气，眼前越来越模糊…

　　一阵清脆的铃声，我猛地挣脱而出。

　　满头的汗水，连后背也被浸湿了，心疯狂地在胸腔内鼓噪着，良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我长长地吐出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然而眼前竟浮现出一片浩瀚星空，惊的我立刻又睁开，然后再次缓缓合上。

　　果然，不是错觉。

　　星云罗布，和我在心中看到的一样。

　　当我从巨大的惊诧中缓过神来，随即又惊喜地发现，那团新生之力已明显大了一圈，而且也愈发璀璨。

　　冥想的效果居然如此显著，这实在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同时也让我欣喜不已。

　　当下不再耽搁，重新调整好心绪，开始下一轮。

　　进入，神游，绝壁，然后被铃声惊醒，如此又重复了两次，我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浸透，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过犹不及，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再勉强，只静静地躺着，直到敲门声响起，才起身去开了门。

　　岚姐站在门外，看到我，面上霎时露出一丝惊讶。

岚姐：“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一径地傻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她也没有再追问，慌着叫人烧水给我沐浴更衣，一通的忙活。

　　两个小丫鬟我都见过，以前在静悦轩里的，只是她们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一直也没说上过话。

　　接过布巾，我兀自擦拭着头发，头发刚过肩，与这里的长发及腰相比，实在是有些短。

　　岚姐端了杯茶过来，淡淡的红褐色，后味还带着点苦，我禁不住皱了眉。

岚姐：“加了参片的，给你补补气。”

　　岚姐说，话语里的疼惜让我心中一暖。

林影：“谢谢岚姐。”

　　岚姐摇头，很是无奈。

林影：“对了，燕儿呢？”

岚姐：“在上面。”

　　岚姐指了指天，我没明白，岚姐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稍稍仰头唤。

　　一声清脆的应答，小小的身影从天而降，在地上打了个转，稳住身形。

林影：“燕儿？你，你在房顶上做什么？”

燕儿：“那边有好多好多的花，还有好多好多的亭子，那边，那边还有好大好大一个湖，有那么那么大…”

　　燕儿用手比划着，大眼睛里闪烁着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光芒。

　　岚姐低声附和，笑意盈盈。

　　我看着她们，鼻子里却突然一酸。

　　她们…

　　被禁足在这园子里…

　　已经多久了…

林影：“走，姐姐带你出去看，到跟前看。”

　　我牵着燕儿往外走，岚姐忙拦着，我知道她顾忌什么，但是我更相信，楚暮白绝非那种无情的人。

林影：“要不岚姐一起？”

　　岚姐叹了口气。

岚姐：“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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