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
水珠于叶尖滑落,耳畔萦绕清脆的风铃声。
少女张开双臂,抬头望着天空,任由雨滴在红润的面庞上流转。
她享受着风,享受着雨,直到视野所注目的天空被花色的伞面遮蔽住了,她才恍过神来。
“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不然,感冒了,就不好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女回头,像是确认了来者,她便慢慢的蹭了过去,像一只小猫一样。
执伞者将带来的外套披在少女身上,两人视线相交,共撑一把伞,就这么静静的走上回家的路。
忽而,雨水之中飘来一片晶莹的雪花,少女侧望,那雪花之中,似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少女伸手,一触雪花,刹那间,雪花纷飞。
目光所见之处,皆是雪白一片。
“冬天了,你愿意睁开眼睛看看么?看看,那满树的银花。”
几乎是男子话语落下的一瞬间,电流的声音有了起伏。
少女抬头望天,忽而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一切的感知都好似要从什么地方挣脱出来。
一阵狂风袭来,夹带着书籍纸张,还有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花瓣,少女下意识的挡住前额,抵御狂风,仅仅一息,身旁的执伞人消失的无影无踪;风停了下来,少女侧望,周围已然不见任何景物。
只有一片空白,而地面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雪。
少女低头,手中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那雕琢的向日葵熠熠生辉。
她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叫湘葵,湘江云葵。
这里……她不属于这里。
电流的声音忽而明晰。她感受到了窗口的风,又感受到了身体的掌控感,感受到棉被的触觉。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就像那一层层厚厚的雪。
她动了动脖子,看见了一人倚靠在椅子上,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已然靠着椅背睡下了。
她挣扎着起身,酸痛感遍袭浑身,像是许久没有活动了,她想伸手,伸手为那人盖上一床被子。
她尝试性的张了张嘴,有些口渴。她坐起倚靠在床头墙壁上,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上一口,杯壁靠近唇角,水已经凉了很久了
侧望窗外,那银杏树已然满是银花,暮秋过了深冬,她好像想起了自己缘何躺在这里。
她今年已经是22岁了。她好像在梦中窥见了久远的事情。
久远到快被遗忘,久远到有些模糊和不真实。
她侧望看向倚靠在椅子上的男子,动了动嘴唇,想呼出那人的名字。
归惟,亦或者,唤他归海癸未。
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姓,男子猛地惊醒,看见了朝朝暮暮、日思夜盼的人,他的眼角悄然流下了一滴眼泪。他一把将她拥入怀。
此刻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葵,你终于醒了! ! ”
怀中人的发丝垂落在肩,她回以最纯粹的拥抱。
“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我以为,你不会再等我了。
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那些最真挚情感似在慢慢的找回。她的回忆在脑海里流转。
……
她和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只不过,她很早就被人收养了。
她的养父母一开始对她很好,吃穿用度从不限制她,年年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为她庆生。
她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为什么抛弃了她,她只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叫君怡潭。
学年适龄期被养父母带向新的家,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日渐的——养父生意经营不善,养母身体开始不好,那几夜,雨下了好久。
日复一日,家里的开支逐渐减少了,她开始感觉到养父有些浮躁了。
养母身体也是愈来愈不好;一场战争于一句话爆发了。
养母计算家里账单,发现好多都对不上。于是找养父询问,谁成想,账单成了导火索,他们争吵了起来。
后来,湘葵才知道,那坏账原是被父亲拿去赌博了,不知是否是为了发泄,他染上了赌瘾。
日复一日,生意波折,让他倍感痛苦,他想发泄,于是上网赌彩,十赔三中,家里的财政定然支持不住。
母亲受不了,说教了几句,结果又是一场战争的爆发,屋内一片狼藉是常有的事。
最后,母亲没有办法,便自行支起摊位卖些物件,有时会卖些小吃,接一点针线活。
可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甚至是拳脚相加;每每受伤多的都是母亲,可她还是选择了包庇,毕竟,家丑不宜外扬,但是这样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这些,有时湘葵回来还会撞见,她好几次差点被牵连进去。
渐渐的,湘葵身上也有了淤青,都是“不自量力”保护母亲时所留下来的。
一切都好似徒劳,一切都无济于事。
后来,中学时代,这样一个的花季。
母亲已然郁郁寡欢,家里有时还会来一些陌生女人,但多是有个自称是湘葵小姑的女人来。每次这个女人来的时候都是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湘葵不知道母亲清不清楚这些事情,但是湘葵透过房间门缝看见了这个女人好多回。
湘葵不敢猜想那个女人和父亲的关系。
她每次都是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如果出去了,必定会遭到父亲的威胁和拳脚相向。
在家的日子浑浑噩噩,在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那个雨夜起,湘葵的笑容就少了好多;不知是不是因为郁郁寡欢和阴暗的性格不招人喜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家都疏远她,偶尔几个人来,都是来找茬的。
还有几个人特别讨厌她,时常来找她麻烦,甚至是欺凌。
可她偏偏又怯弱又内向,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却不知如何反抗。
她也曾向老师求助过,可是换来的却是那几个人的变本加厉。
那几个人在老师面前装的乖巧听话,说话也甜,老师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湘葵不希望被请家长,也不希望双方家长来协商,因为一回到家,父亲肯定又要骂她了。
她不敢,那些人似是知道了这个把柄,有恃无恐的,他们丝毫不在意湘葵的感受,只图每天有一个可以欺负的对象供以取乐。
在这样的环境她还是勉勉强强完成了中学学业。
她的性格在高中迎来了转变。
她为了永远远离中学时代的那些常欺负她的,特地选了很远的学校。
她觉得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她,她可以重新开始了。
事实证明,高中的生活确实比中学好太多。
没有那些欺凌者的出现,她觉得自己心态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就在她慢慢从怯弱内向转向开朗时,家中又来了一记重锤。
父亲和那个自称是湘葵小姑的女人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为此,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那个女人很会打扮,每次来时都穿的很时新,还会化妆,多是浓烈魅眼的妆,相比之下,母亲这样的小白花完完全全就被比了下去。
母亲和父亲吵的越来越凶,只言片语之中,湘葵听见他们提到了离婚。
她再也没见过母亲的笑容了,听见的只有哭声。渐渐的,湘葵不想呆在家里了。
每次放学,她都是很磨蹭的回家。她有时会去市区公园走一走,或看风景,空洞的想着很多事情,或在公园里走一走,排解心中空虚。
周六周日,她总会找个理由不呆在家里,有时候晚上才回来,父母问她去哪里了,她总是沉默不语。但是,回家晚了也会被骂,以至于后来湘葵不敢待到晚上,如果真的待到了晚上,她会撒各种谎解释,或者干脆闭口不言。
周六周日她会去外面写作业,或公园长椅上,或市区图书馆里,总之,哪里安静就去哪里。
后来,高中二年级时,她遇到了一个人。
大概是周六周日在市区图书馆附近逗留时。
她坐在市区图书馆外面的椅子上,看见一个人从图书馆里走出来,那人原本是径直离开的,直到看见湘葵手里的书,便好奇多问了几句,对面问一句,湘葵回一句。
那本书原本没什么特别,是湘葵常看的文学杂谈。
没想到那人对此也挺感兴趣的,双方各自嘘寒问暖,大概知道了双方都来自同一个学校。
不过,那人长她一岁,是高三的学长。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对话,可谁曾想,湘葵一次参加学校活动去学生会提交作品时,再次见到了他。
湘葵才知道,原来他是学生会会长。
两人之间就此系上联结。
他们在活动期间聊了很多,像朋友一样。
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喜好的图书大差不差。
无意中,湘葵想起了在孤儿院时认识的那个男孩,心里莫名觉得学长和那个男孩有很相像。
一次试探性问问才知道,学长正是当年那个男孩。
从此,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有若无发生了变化。
湘葵:“我本以为当年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归惟:“结果没想到,我们会在同一个高中”
湘葵:“遇旧友,没想到会是这种感觉”
归惟:“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归惟:“那时你被你现在养父母接走时,我还哭过鼻子,以为失去一个朋友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归惟:“这事当时闹的挺糗的,院长都安慰我好多回了”
湘葵也笑了起来:“现在不是又见到了吗。”
湘葵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可以很放松。
湘葵:“还记得我们在孤儿院时,那个弹珠游戏吗?我们比赛,结果每次输的都是我,你总是赢,这么久了,告诉我一点技巧耶。”
归惟:“我都好久没碰了,指不定这次打不过你了。”
那个放学的下午,两人在路上谈起了很多旧事,每一段都那么值得珍惜。
时间给予感情慢慢发酵,在归惟毕业那年,最后的那个暑假,他约湘葵去了常去的小路,似在做最后的告别。
只不过这次,换湘葵不愿他离开了。
那年夏天,蝉鸣格外嘹亮。
绿叶成阴,散落了一地光熙。
彼此对视而望,欲言又止。
她永远都记得,就在归惟即将上车走后,他又半路折了回来,给予了湘葵一个拥抱:“等我”。即便早就交换了彼此的通讯,但远不及目光所及、长久陪伴。
盛夏光阴,短暂又美好。
养父母的矛盾越来越深,似是终于盼到湘葵成年,他们离婚了,他们原本还打算高二就让湘葵退学或者转学,高三,这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学校和老师方劝了又劝,在父母和老师的拉扯下,最后还是勉勉强强让湘葵读个高三。
高三毕业后,父母就离婚了。
以后湘葵就要靠自己了,她对于前路有些茫然惶惑。
她判给养父,但是养父显然不会再好好管她,虽然对她的责骂少了。除了支持湘葵基本生活费以外,父女相处的形同陌生人。
后来,养父连生活费也是时给时不给,湘葵只好自己兼职,支撑大学的费用。
可惜她和他不同校,漫长的时间让彼此思念倍增。
也是上了大学,湘葵才算彻底明白盘旋在心底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大概喜欢他罢。
大学迎来第一个假期,双方都好似迫不及待,归惟更是一放假就联系她,说有空一起出去走走。
明明两人时隔很久才能见上一面,明明两人都想和对方说好多话,结果却是双方见面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欲言又止。
当以为他们的关系就此僵持时,归惟优先打破了沉默,他开始扮演起了同自己平常截然不同的性格,希望引起湘葵的注意的。他好像在猜测湘葵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非专业的演技反倒逗的湘葵忍俊不禁,但是,不得不承认,归惟这样的举动确实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又变回了要好的朋友,可惜学校不同,虽每日都在通讯问候,但双方还是希望陪伴在彼此身边。
时间酝酿着,最终起了变化。
那一年新春佳节,湘葵收到了归惟的正式告白,捧在手里的粉色玫瑰花,散发的萦萦香气都似在映证两人的感情。
除夕前,本该忙着收拾家务,张贴春联的湘葵突然接到归惟的电话,说有些事想说个她听。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放下手中事务后就这么出门了。
结果到达约定地点却是湘葵未曾想过的场景,他手捧着鲜花,一手还提着一个礼盒,面部表情和攥着的手似乎都在昭示着他的紧张无措。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担心离别的那一刻了……”这话虽显笨拙,但是湘葵一直记在心里,当时,她感受到清风徐来、春和景明。寒冷的冬天似乎一点也不冷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该早点说啊……我都没穿件好看的衣裳来……”湘葵当时的回答中满溢后悔,出门太急了,她仍然记得当时自己面部温度堪称滚烫、心脏跳动根本就缓不下来。
那一年冬天明明很冷的,可是心底暖乎乎的……恋人,就是这样的吧?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光影缝隙之间窥见久远的过去。
亦如开头,本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湘葵却突遭变故。
收拾自家老宅时,翻出来一本扑满灰尘的笔记本。
笔记本封面用着笨拙的字体写几个字《异世界图书馆》
湘葵记得这是中学时代闲来无事写的,她将中学的一些经历编纂好了一并写了进去,一开始是零零碎碎的日记形式,多是抱怨和郁闷,后面变成了短篇故事,最后变成了长篇叙事文,到后来就没写过了,湘葵仔细读着中学时期的产物,不由增添了几份怀念和安慰。
那天收拾好载车回到城中租屋,在路上遇见了交通堵塞,也是,那个时候本就假期高峰阶段,谁曾想载着她的车在高速被一辆突如其来的轿车牵连。在车子擦火偏离轨道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昏死了过去。
对于那天的车祸,她本人所记不多,只知道后面好像有人救了她,再次醒来,就看见了日夜陪伴的归惟。
归惟告诉她,当时是有路人拨打了120,救护车赶来将当时处于重伤和昏迷她和司机送去急救,司机比她早一步醒来,对于这次车祸,他表示深刻的歉意,归惟还说,载她的司机给予了赔偿,前几天才刚来探望过她。同时主要肇事司机也被处罚了,归惟叫湘葵不要担心。不过湘葵还是说还是抽空去见见这个司机吧,告诉他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他也不是主要肇事者。
自那次车祸后,半年多了,湘葵终于醒来了。
昏迷期间,归惟断断续续从湘葵口中听到一些以前的事情,似是明白了湘葵没有第一时间醒来的原因不仅仅是车祸后的创伤,归惟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表示一直很担心。
现在,看见她醒来,没有任何事情,归惟高兴极了。
从大一学年到现在,他们一直都相伴在彼此身边。
伊人在旁,岁月不逝。
可是,那些故事真的只存在于梦中吗?湘葵紧紧抱着归惟,脑海里不禁一闪这个念头。她想到的是世界图书馆的故事,那里感觉才真正像是彼此的初遇。不由自主的,她轻声喃语:“癸未……”
“嗯,我在。”
……
童话一样的故事,倘若愿意相信,那就存在着。即使现实并非那样,但是拥有这份纯真,怎样也不是坏处。宛如钻石,熠熠生辉,亘古不变。
湘葵身体日渐恢复,很快就办理了离院手续。
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并肩走向未来了。
离开医院的那一天,湘葵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归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借着阳光端详着,不为什么,只因为这把钥匙在阳光下显得斑斓夺目,神奇的是,它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水晶,晶莹剔透,它的还侧边刻着一行字样
湘葵好巧不巧回过了头,归惟收了起来。
湘葵显然注意到了那把漂亮的钥匙,便询问:“刚刚那是什么?”
归惟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路过文创书店无聊买的文创品,你喜欢吗?我带你去买一只。”
湘葵倍感疑惑:“哪家文创书店有卖啊?带我去吧,不过它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好漂亮,还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罢了,那走吧。”
深冬雪落,满树银装。
他抬头望天,心底暖暖的:“说起来过一两周就是春节了,我们年货好像还没有筹备……”
湘葵回过头笑着:“现在筹备也不迟。”
归惟:“好”他同样报以笑容。
湘葵远远的就看见了归惟的轿车,她快步的走了过去。
归惟紧随其后,同时,紧攥的那把水晶钥匙忽而化作了蓝色的千纸鹤,悄然脱离归惟的手心,一溜烟的就变成钥匙挂件了,系在归惟大衣兜里的车钥匙上。
有那么一瞬间,归惟灰色的瞳孔变作了金蓝异色瞳。
归惟……癸未没告诉湘葵的是,那把钥匙上刻的字样是“世界图书馆”。
虽打破了桎梏,不用在被囚禁,但毕竟是自己花费数年装饰的“牢狱”,花费数年经营起来的“世界图书馆”,时管局一时半会也不再插足,这图书馆就自己收着罢,就以这把钥匙为凭证。
(那么,到了最后,你们愿意相信异世界图书馆的存在吗?)
……
“说起来,我想起了我中二时期……咳……年少时的一个灵感,还为此编了一本小说,还想好给它起名叫《异世界图书馆》,可惜后来没写了,结局都没有……那个故事,和我们的历程出奇的相似,我再想怎么替它补上一个结局……”湘葵坐在的车的副驾驶上,除谈起了一些往事,还提及了年少时的产物。
“直接写上男女主在一起不就可以了……?”癸未提出了一个意见。
“写过……但前期伏笔太多,还想着怎么圆回去呐……”湘葵看上去很苦恼。
“那回家后,我看看罢……没准,我能替它补上一个结局。”癸未说道。
就像当时在图书馆,在那些内容空了一半的书面前,湘葵说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替它们补上一个结局。”
……
……
—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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