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消逝

赣特别篇

我是赣，是一位神明。

我依赖世人的信仰而活，而世人也接受着我的恩赐。

我们本是双赢的存在。

可是，

人是贪心不足、欲求不满的。

他们对我的祈福渐渐不满，他们想要更多。

一群豺狼般的存在。

当我不再能满足他们越来越贪婪的愿望，他们便将我拉下神坛，不再信仰。

迎接我的是无尽的诋毁，再没有当初的恭敬，只有满满的恶意。

他们说:

“不能实现愿望的神明算什么神明？”

“凭什么他是神而我们只能为人？”

“神明么？都说神的美，可我更想看到神明的坠落，那场面一定更美吧？”

如他们所愿，

洁白的羽翼散落，浸染了泥垢。

我失去了一身的神力，只余最后维持形体的力量，坠入凡间，化作凡人。

我看到了，我听到了，

世人的眼中温情不再。

善者在哭喊，恶魔在狂欢。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作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这是我从前不曾知晓的。

本以为人间还似万年以前那般平和，

却不知早已化作了地狱。

曾经的神明昏倒在街边，

无人在意。

再度睁眼，神明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稚嫩的脸，冷漠的眼，冰冷的神情，

却有一颗纯洁的心。

他问:

“你还好吗？”

我看看四周，是一间破旧的房间，

身下的床也破旧的可怜。

他看着我解释:

“我明白这里条件不好，只是我没有更好的去处。”

“我是个孤儿，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父母留下的东西我只得到了这间屋子，一群我不认识的亲戚拿走了其他的东西。”

我对他展露了同情，

他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没有一丝自卑。

我对他很好奇，问他的名字，

“我叫鄂。”

“我的名字是赣，已经没有家了。”

他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了然，

“像你这样的病秧子被抛弃也很正常。”

语气平静地像是司空见惯。

“可我养不起你，我要供弟弟读书。”

鄂似乎是下达了逐客令。

我这才注意到，鄂的那双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手，

干瘦，龟裂，老茧丛生……

满是伤痕。

我有些心疼地握住他，他却只是甩开我的手，

这个人谢绝了他人的同情，谢绝了他人的心疼，

仿佛与世界隔离。

“哥，我回来了！”

一个比鄂小不了多少的男孩跑进来抱住了他。

那就是鄂的弟弟吗？

两张脸真的很相像。

我第一次看到了鄂的笑容，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啊……

“哥，他是什么人？”

男孩看向我，好奇的眼睛眨阿眨，

“我是赣，一个被抛弃的无家之人。”

我主动回答了男孩的问题。

“原来如此，你好，赣，我是湘。”

一样纯洁的心，只是比鄂多了童真，

不愧是兄弟。

湘说:

“哥哥，我会努力学习，现在你养我，未来我养你！”

鄂温柔的摸摸湘的头发，微笑着点头:

“哥哥相信阿湘，阿湘尽力就行，别太累着自己。”

鄂还是留下了我。

只是，厄运总是会找上穷苦之人……

湘并不知道鄂的工作是什么，只知道绝不是轻松的工作。

即使鄂极力隐藏，湘还是察觉到了鄂的疲惫，每天都是如此。

噩耗传来，

鄂超负荷的工作让他猝死在了岗位上，

湘发了疯。

那年鄂十七岁，湘十五岁，

花在最美的时候凋落，

未成熟的果实胎死腹中。

我第一次落了泪。

从神坛跌落时，我没有哭。

被世人抛弃时，我没有哭。

受无尽恶意时，我没有哭。

此刻为了鄂与湘，我哭了，神明落泪。

我哭又一个纯洁的灵魂逝去，

我哭本能改变命运的苦命人，

一切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果然，神明不该动情。”

我轻叹，伸手拉过鄂和湘，点在他们眉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该给点回报。”

“算我欠你们的，两个小崽子可不能忘了我啊……”

颂起《神明的礼赞》，

我将鄂的灵魂寻回，

为他们祈福，

力量流失让我的身躯不再稳定，忽隐忽现，逐渐透明，

但看着鄂逐渐红润起来的脸，湘稳定下来的神情，

我笑了，

第一次这样开心。

有了我的祈福，今后自会有良善的人家照顾他们，

鄂不用再劳累，湘也可以专心学习，

会消失的只有我。

但我很开心，

“当个凡人似乎也不错，只是可惜了，”

“这么快就要分离，”

“似乎有些舍不得呢……”

神明破坏了生死轮回，干预了人生命运，

神识将被泯灭。

神明的身影化作了光尘，

鄂的睫毛似有所感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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