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是幻想。事实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无尽的苦痛驻留胸膛,它们扭曲着,挣扎着,拼了命想要宣泄,找不到出口。
阿箬抬首,换了一副腔调道:
“月福晋,或许我这个月开销确实大了些,走的是王府的账,没给下面的人树一个好榜样,但也是因为牵挂家人。我想王爷和福晋知道此事,也会谅解的。”
“?”皇帝一愣,随即品出来,这是如懿的口吻,阿箬作为她最贴身的人,模仿轻而易举。
甚至还有注释的:“这是在王府,乌拉那拉氏和慧贵妃管事期间,乌拉那拉氏挪了王府的五十两拿去给家中小妹,被慧贵妃上门要说法时的措辞。”
她又道:“福晋这一举,只怕是会伤了新来的姐妹的心,今日我看那苏格格表情便有些无措。既然是姐妹,平时多走动,亲近亲近有何不可呢?”
“这是纯嫔和嘉贵人入府时,彼时为福晋的皇后娘娘嘱咐她们将重心放在伺候您身上时的评语。”
而后,她换回了自己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念起自己的台词,招来耳光和罚跪的台词:“主儿,现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也就您,慧贵妃与皇后。皇后住的长春宫是个好意头,盼着皇上春恩长在,咸福宫也有福泽咸聚的意思,但这些都比不上翊坤宫。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娘娘大婚所用的坤宁宫,再没有比这更华丽所在了,皇上是要主儿辅佐坤宁呢。”
她再度复述,一字不差,讲完,她抬眼看着并无什么反应的皇帝,忽然笑道:“皇上现在听来,是不是觉得可笑至极,觉得我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那您觉得,我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这又是说给谁听的,她的反应又是如何?”
“如果秦桧不得宋高宗赏识,他的那些逆天言论,那些行为,又如何会存在?皇上,大清规矩,皇子五岁开蒙,您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能被记载在册的臣子数不胜数。这当中,有能臣,有诤臣,必然也少不了佞臣吧?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错的吗?他们难道不会考虑生民社稷,考虑百姓吗?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说,这么做呢?是因为上位者喜欢听,却不能这么说。”
“所以,就需要有人做他的口,做他的手,我就是如此。慧贵妃曾有言,陪嫁是主子的颜面,她说什么,做什么,原和主子说,主子做没有分别。所以,皇上,您觉得我的言行个性,和乌拉那拉氏有几分关系呢?”
那些情绪蜿蜒起伏,如长蛇扭曲,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路。它们,她,被宣判死刑后,选择报复。十倍,百倍,千倍地,报复到最初的那个人身上去。
一起下地狱吧,她的目光穿越层层帘幕、殿宇,对不在场的如懿这样说着,竭力用了狠毒的语气,却无法阻止颤抖作为结尾。
末了,她长久凝视着皇帝,就这么执着地看着,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胆量,也从未如此僭越过。但今日她打破的规矩实在太多,也无谓这一项了。
她一直看着,直到面前的帝王轻轻颔首:“朕知道了。”
她明白,他听进去了,记在心上了。临死前的最后反扑,终于起效了。
到底,她没有输。
阿箬笑了,她甚至把头仰得更高了些,调转视线去那敞开的窗上,一线阳光打进,均匀撒在紫檀木的小几上,是那样明媚,那样温柔。
她忆起她读过的《赤壁赋》,被贬黄州的苏东坡写下的名篇。当然,她在这里提起,不是要夸这位,实际上,在看到那句“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时候,她是很不屑的,这不是还在教唆人要安分,不该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吗?什么万物各有主宰,只要拿到手,那不就是她的吗?资源,地位,前途,这些难道不都是抢夺才能得来的吗?胜者为王,她只信这个道。
(注:角色台词不代表作者观点!本人绝无冒犯苏轼先生的意思,苏轼原话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现在,败者为寇,要无条件接受一切条件。这时候,她终于想起原篇的后半段了。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可是,她却连这些,都不能享用,头顶的日光,也要失去了,连托遗响于悲风,都做不到了。
原来,她走到皇上面前的这一条路,名为彻底的成功,也名为彻底的失败。
金玉妍。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走马灯终于到了最后。阿箬端正跪姿,郑重地把头贴上地面,终于说出了那句该有的台词,她的谢幕之语。
“奴婢,叩谢皇上圣恩。”
视线朦胧,眼前之景都带上了晶莹莹的边框,如梦似幻,多像她曾经渴望拥有的,繁花似锦的天宫。
那些美好的想象,对未来的期许。
终化作绮丽又遥不可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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