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歌舞今何在

前世夺走自己孩儿性命的凶手，现在一个二个，都将肺腑之言吐给了她。这要怎么说呢？

犯的错误依旧存在，死去的人不会回来。错的是她们也不仅是她们，还有这个时代。这个畸形的皇宫，女人向上走和获取资源的道路太过畸形。它制造了冲突，有了牺牲。然而牺牲也无法解决冲突，所以枯骨永无断绝。

现在只是，乾隆四年。繁华锦绣的紫禁城下，是一条接一条的芳魂，是看不清数不尽的，明日复明日。

“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琅嬅最后对她点点头，不再逗留，大踏步离开了正殿。

她站在庭院，凝望这四方的天，四面的碧瓦朱檐。此处距离养心殿不过一步之遥，自海兰被贬至冷宫，金玉妍便节节高升，用行动证实此地的确是吉庆祥和，富贵锦绣的宝地。

她看着庭院原本高大的梧桐，风瑟瑟，偶尔送下几片枯枝败叶，和另一旁几棵枫树血红的叶片叠放在一起。她一直看着，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幅场景。

月下，树旁，贞淑身着她家乡的服装，素手轻抚北琴，旁边是同样玉氏服饰的金玉妍，和着满地红枫翩翩起舞，人美景更美。

那曾是皇上赞不绝口的异朝风光，是无数人想仿又无从学起的风情。即便今日过去，她们将变成两个模糊的墨点，甚至可能连完整的姓名都留不下来。

可后宫中死去的任何一个，在死去之前，也都曾抵达这人间，努力想要雁过留痕。

越王歌舞今何在?时有鹧鸪飞去来[1]。

下一个到这里的，会是谁？

吱呀一声，是朱门禁闭的声音，大殿恢复了空洞和寂静。然而金玉妍并没有呼唤贞淑回来。她只是双手交叠在身前，仰面看着大殿繁复华丽的头顶，好像在自言自语:

“真是稀奇了，生前一个一个都甚少来我这地界，可今儿要死了，送我的反而多了起来。”

“你说对不对，令嫔？”

话落之后，片刻无声。金玉妍挑一挑眉:“人都来了，却不敢见一见我吗？还是我的凶名已经远扬，和我独处一室就有性命之虞？”

“出来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特意跑来见我，我肯定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皇后的那么多问题我都回答了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是可以商量的嘛。”

娇嗔的语气，简直能把人骨头都听酥。须臾，从阴影处冒出一个身影，正是永寿宫的主位，如今炙手可热的宠妃魏嬿婉。

她看着她，神情有些怯怯，又有些复杂:“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

金玉妍很是爽利地一挥手:“那又有什么，来者是客嘛。我这里还有好茶好酒，本是拿来招待皇后的。她没喝，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坐下共饮？”

嬿婉有些意动，想要上前一步，她身边的春蝉却死死攥住了她那条臂膀，满目戒备地对她摇了摇头。

见状，金玉妍耸了耸肩:“行吧，看来我的名声真是臭到不行了，把你的侍女都吓成惊弓之鸟了。得，你找地方坐，有什么来意，说明就好。”

作者：[1]出自明朝汤显祖的《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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