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族三月下旬申正的日头是十分暖和的,土地晒了一天总有一股暖流往上涌,正是新芽换绿叶的好时节。亓允就是在那股暖阳中苏醒过来的,阳光穿过窗花映在屋内的地板上,亓允舒适地看着地板上的窗花,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睡了一个美美的觉。她坐直身子刚伸了一个懒懒的腰就看见小菊喜出望外地跑了进来,惊呼:“你真的醒了?允儿。”亓允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小菊似问非问:“你也来天堂了?你什么时候死的?”说着亓允还恨自己记忆出了问题烧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菊拉着亓允的手,晦气地说:“呸呸呸,我才没死呢!倒是你,你吓死我了昨天晚上,你当时全身都凉透了,要不是殿下一句你不会死我可不敢给你换洗!”
亓允从小菊的话中后知后觉,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还在旭旿阁主房内,便知道自己没有死,或者是说并没有死透。但她还是很好奇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冰云轩没有真正让她死,小菊也很耐心地给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实上 ,庞道士走后,冰云轩独自抱着亓允在诏狱坐了很久,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回忆着他举着药碗替给她时她半天不敢接热烫的眼泪滴在自己手中时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沉寂下去,他才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早不是当初的可有可无,甚至除去更佳。原来他很重视她的喜怒哀乐,会因为她的伤心而心疼。还有她在求他放过江行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地生气,甚至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想将她占为己有,强行用嘴喂药,还喂了一次又一次。尤其是发现她的身体慢慢变凉的时候,他竟然会发疯地抱着她往旭旿阁赶,会害怕她永远醒不过来。
当时小菊就是刚从里屋收拾好出来就看见冰云轩横抱着亓允急促地跑进屋檐一边踢开房门一边喊道:“备水!”小菊不明事理,但见冰云轩这般阵仗也不敢怠慢,连忙跑去打了几桶热水回来。见小菊备好水,冰云轩急忙将亓允放进浴桶,声音沙哑急促:“给她换洗!”小菊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亓允的身体是凉的、僵硬的,顿时吓得腿软,手中的浴巾扔在了水中,声音也跟着颤抖:“殿下……”
“给她换!”冰云轩大吼一声,小菊吓得捞起浴巾刚想给亓允擦洗又被理智拉回现实,摇头:“不,不行,允儿死了。殿下,允儿死了!她死了,我们不能这样做,我们不能把死人放进浴桶,这犯了忌!”
“她没有死!”冰云轩失控地指责道,小菊觉得冰云轩不可理喻伸手就要把亓允捞出来,冰云轩见状急忙阻止,两人推搡间亓允的尸体直接浮了上来,冰云轩见了推开小菊就急匆匆地将亓允搂在怀里,理智逐渐癫狂:“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
冰云轩只知道庞道士给他的药会让人暂时停止呼吸与心跳,暂时陷入死亡状态,可他没想到过程会如此逼真。亓允死的时候很痛苦,她在他怀里蠕动挣扎,就好像脱水的鱼儿。死后尸首也会尸冷、尸硬,现在直接从水里浮了上来。她当真没有死吗?冰云轩开始陷入恐慌,他抱着亓允的手都跟着颤抖,浴桶热气萦绕,她明明泡在热水里却冷得让人好似抱着冰块一样,她的身体也硬邦邦的。她真的还会醒吗?
在一切的不确定与怀疑下,冰云轩也开始害怕,他强忍着眼泪连眼睛都不敢看小菊,却威严令下:“她不会死,你给她换洗,现在马上立刻!”
现在回忆着小菊都还在后怕:“真的太吓人了,殿下自己都控制不住情绪还一直要我给你换洗。”
“他,在意吗?”亓允顿了顿,却还是问出了口。
“怎么会不在意?他要是不在意怎么可能从诏狱一路把你抱回来,还急得满头大汗!”小菊说,亓允疑虑道:“可是是他亲自下的毒。”小菊见亓允落寞的神情,安慰道:“可能殿下有难言之隐。反正昨天晚上他整个人情绪都不好,特别失控,对我大吼大叫的,却始终抱着你不敢相信你死了,我都看出来了他很害怕,他还守了你一晚,早朝后也来看了你一次,看见你脸色慢慢回转才出宫去了大理寺。”
亓允听了小菊的话,却怎么也想不通冰云轩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一出,见亓允思绪万千,小菊提议:“你要是想弄清楚,那就自己去问殿下。我还是觉得,殿下是喜欢你的。”亓允回忆着自己在急迫中说出了水族五公主的身份,想着冰云轩害怕自己死可能只是出于她的身份,担心两国战争,因此失落地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吧。”小菊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再多问了。
阳光慢慢倾斜,亓允简单梳洗完就坐在屋檐外的台阶上静静地沐浴着斜阳一直到晚霞降临。余光扫见冰云轩从外走了进来,亓允觉得浑身不适莫名其妙地想躲避。见亓允起身动作,冰云轩明显加快了脚步,嘴中喊道:“亓允。”亓允想假装没听见转身就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因为脚下无力本能地往下栽了栽,冰云轩急忙扶住她,两人距离很近,却各自躲避着彼此的目光。见亓允低着头,冰云轩假装镇定自若将亓允扶到台阶下平坦地,说:“坐久了腿麻了吧,我带你到处走走。”亓允抬眸对上冰云轩担忧的目光点头说好,冰云轩这才发现亓允没有梳之前的双环髻,头发是披散而下,发饰也比往常简洁许多,却更显一副病容,顿时愧疚万分。
两人并肩而行,步调平缓,晚霞遍布。
见气氛异常静默,冰云轩有些不适应,尝试着开口打破这窘迫的氛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亓允没有说话,她有很多想问却好像没有开口的必要,她似乎忘记了以前他们是怎么相处的,总觉得一切都很陌生。见亓允不说话,冰云轩突然停下了脚步,但亓允还在漫无目的地往前,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远,晚霞也越来越淡,晚风凑了热闹。亓允娇小的背影在夜幕下笼罩着,晚风卷袭着她的身体,让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加重了负担。
亓允以为冰云轩没有跟上自己,毕竟自己已经走到了那座拱桥上,夜色越来越明了,自己仿佛伫立在永夜之中,每一阵风都似乎要把她吹倒。她终于忍不住背靠着护栏蜷缩着身子坐下,委屈地抽噎起来。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期待冰云轩会跟她解释,会跟她说对不起?他是冰族太子,冰族储君,他凭什么降下身份说跟自己道歉?
正当亓允哭得梨花带雨时,冰云轩突然给她盖了一件大氅,单膝跪地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亓允哭丧着脸却排斥地将他推开,哭喊道:“你干什么?你走开啊,你假惺惺的做给说看啊?”推搡间亓允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冰云轩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托住亓允虚脱的身体,语气急迫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暂时进入死亡了?怎么会这样?”说完急忙给亓允施法稳住病情,亓允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凌厉地看着冰云轩逼问道:“我要是现在死在这里,你冰族敢接水族的战书吗?”
冰云轩好像没有顾上亓允的话,还在稳定亓允的心脉,亓允敛着情绪吼了一声:“你敢吗?”
“你休想!”
冰云轩的爆发声劈开永夜一角,眼睛盯着亓允就似乎要将她活吞了一样。
“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现在就把战书递到亓傕手上,我要让水族上下所有人都给你陪葬,让你水族世世代代永不得翻身!你死啊,你现在就死给我看啊!”冰云轩咬牙切齿地威胁道。看着冰云轩这般模样,亓允终于忍不住倾泻出内心的脆弱豆大的眼泪滑落而下,但也被冰云轩自以为的狠话逗的止不住情绪破涕为笑。见亓允笑冰云轩还坐在雾里不知所以,直到亓允主动将他拥在怀里,他才反应过来亓允是在试探他,整个人又气又笑,却还是不舍得就此罢休紧紧地抱着亓允。
“你已经失去了杀我的机会,你现在就是想我死我也不会如你愿。”亓允嘴硬道,冰云轩紧紧抱着亓允没有说话但却越来越用力,就好似松开了就会永远失去一样。
晚风簌簌,星星眨眼睛。旭旿阁亓允房内,冰云轩轻快地守在亓允床边给她解释着昨晚的事情原由。
“庞道士说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所以我就赌了一把让你死,将雪妖置于亡地,这样她就会想方设法存活从而离开你的身体另寻他主,这时候我就控制所有的出口让庞道士收了她,了决所谓的女妖案。”冰云轩信誓旦旦地说,说得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亓允回味道:“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后大脑一转,指责道:“没那么简单吧?你这句置于死地而后生明明就是对我,你就是故意将我置于死地让我为了活命说出了真实身份!冰云轩,你真够阴的。”冰云轩笑着谦让道:“彼此彼此。”
“你为了试探我的真心,还憋出内伤咯血,你更阴!”
亓允被冰云轩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那我们算不算合流同污、狼狈为奸?”
“还贼鼠一窝呢,会不会用词?”冰云轩宠溺地指摘道,亓允乐得已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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