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之交(二)

程然收拾一番便去了公司。

果不其然，和梦中剧情大差不差，一到公司没多久，就被昨晚梦中的那男子一顿吐槽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有多烂，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这样看来，梦中的男子还挺委婉……

接连几天，程然没再梦见老大爷，唯一不变的是，每天一到公司，领导就会定点来找麻烦。

对此，程然欲哭无泪，他无奈吐槽：“NPC的触发功能？”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程然本以为他与老大爷的缘分在那晚就结束了，可没想到，自己再次梦见了他……

老大爷蹑手蹑脚推开了程然的梦门，探出头来，“小伙子，你好吗？”

在看清梦境的一瞬间，他咔的一下将门踹开，一股火气聚集在喉咙，下一秒，喷涌而出：“怎么又是这死出？”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暴力，他又轻咳两声，轻手轻脚将门关好。

“臭小子。”老大爷叉着腰，盯着梦中眼泪啪嗒啪嗒流个不停的程然。

程然正收拾自己的东西，看来是梦见自己被解雇了。

老大爷抬起手臂，像是赶苍蝇般在耳旁挥了挥。

“就这梦境的光还不如梦门世界的一片黑。”

梦境的光亮来自于头顶上方的灯，虽然很亮，但照得人心凉凉的。

老大爷依旧像上次那样，拉着程然的手往外走，但程然还被困在梦境中，眼泪依旧流得凶猛。

直到周围事物消失不见，梦境破碎，那一刻，程然清醒了过来，但他依旧像是失了神般擦着眼泪。

老大爷摸出打火机，火光亮起，他没立刻照着程然，微微侧身，挡住了些许光亮，“缓缓吧。”

片刻

“老大爷，您怎么来了？”程然疑惑不解，但也不排斥他的来到。

“咋了，想你了不行？”老大爷本该可以转过身，将火光照射在他俩之间，可由于心虚，侧身的动作僵持了几秒。

倒也不是因为想他才来的，纯属是没有办法，老大爷这一个星期都在开别人的梦门，发现除了亲人的，根本开不了其他人的。

但他写小说一事并不想拜托亲人，一是有些已经上了年纪，根本不可能帮他，二是即使有年龄稍微年轻点的，要么不认识他，比如见都没见过他的孙子，要么反对他，比如他儿子，早在还没去世前，他对写小说很是痴迷，常常顾不了家，因此儿子提到他写小说一事就火冒三丈，根本不可能帮他。

“假的吧？”很显然，程然是不带信的。

老大爷将火光照在他俩之间，“客套话嘛，动动嘴而已，我说你听，不要纠结真假。”

程然看清了老大爷的表情，老大爷一脸严肃，这种话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出来，真突兀。

“呃……老大爷，是有什么事吗？”

“这话问的，多生疏啊。”语毕，老大爷不带一丝犹豫，一溜烟蹦到了程然身后，左手搭在程然右肩，老大爷脸往上一凑，“但你说巧不巧，还真有。”

“写小说？”

“聪明。”

“哎~”程然低着头，长吁短叹，“老大爷，你也看到了，我被开除的概率高到离奇。不努力……”

老大爷打断程然的话，“非也非也，你被开除已成定局，不关你努不努力的事。即使你努力了，也改不了这结局。你信不信？”

“万一呢？”

“你猜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您去过我领导的梦境？”

“傻小子，醒醒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做梦全是工作。”

虽然老大爷开不了他领导的梦门，但总归结论是没错的。

老大爷搭在程然肩上的手轻拍了两下程然的肩，愤愤道：“你老大爷以前也是干这行的。”

似乎回忆涌上心头，老大爷周身散发着愤怒。

但好在自己后面被开除，虽然没工作，但也不用看人家脸色，整天窝在家里写小说，除了看起了儿子的脸色之外，总的来说生活还算可以。

“难怪您这么清楚吼。”

“小子，你被开除后能帮我这件事吗？”

“大爷，您就稍微盼我点好，不行吗？”

“那，假如？假如你被开除，就当缓解心情，帮我写，成不？”

程然犹豫不决，他抿抿唇，提出自己的安排，“可我还要赶着找工作。”

“你还没谈恋爱吧？”

程然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大爷，您问……这个干啥？”

“谈了没？”

“没……”

“你父母有养老金没？”

“有……”

“那就相当于养你自己不就行了？再说了，万一写的小说火了，那不就可以大赚一笔？”

老大爷说到最后，气势都弱了下去，他在世时，他写的小说可是无人问津……

“那……”

“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你当缓解压力休息一个星期，顺带给我码字，得不？”老大爷不死心，程然可是他目前为止唯一可能实现梦想的希望。

“可我不会写小说，而且我也没有什么灵感，又词穷，根本写不出来。”

“思路剧情那些什么都不用想，我来搞定，你只需打字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操心，打字，就只打字，不难的，行吗？”

老大爷一顿输出，让程然开始动摇，确实这任务不难，加上老大爷如此执着，程然咬咬牙，心一横，“行吧。”

闻言，“真的？！”老大爷又快速蹦到程然面前，紧盯着程然，语气止不住激动道：“那就说定了，不准反悔！”

“嗯……”程然见老大爷这副样子有种自己被坑了的既视感。

现在就开始想反悔……

那次过后，老大爷时不时关顾程然梦境，倒也不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单纯和程然聊聊天。

没过多久，如老大爷所言，程然果然还是被开除了，虽然一开始早有预料，可真面临的时候还是会不甘心，会迷茫。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老大爷每天都会来程然的梦门世界，顺便还带来一支笔，一个本子，一个小课桌以及一个台灯，谁让这小子梦门世界一片黑啊，要不然，至于让他带台灯嘛。

老大爷念自己在下阴间写的小说，而程然则在他面前，借着台灯灯光将老大爷说的一字一句在纸上记录下来。

程然不解，就算自己在梦中用纸写下来，醒来时纸又不可能跟着一起去到上阳界，这不就是妥妥的无用功？

他问道：“大爷，你直接让我看一遍你写的小说不就好了，干嘛让我抄一遍？”

“看了就一定能记住？你到时候醒来十有八九不是这里忘了就是那里忘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纸跟着我一起醒来啊？”

“没有。”老大爷催促道：“别废话，快点写。”

“您把书拿给我，我照着抄也行吧？”

“万一你走神咋办？”

程然欲哭无泪。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程然并未提及时间已到。老大爷见程然并未主动提出，他也闭口不提，他俩心照不宣持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码字一事程然继续做着，听老大爷说写小说是他的梦想，只是简简单单帮他码字，还能帮他完成梦想似乎也挺好的。

只是奇怪的是，老大爷似乎显得异常匆忙，仿佛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所剩无几。

他不断地催促着程然，要求其以最快的速度将小说的内容记录下来，每一秒钟都显得如此珍贵。

后来，老大爷肉眼可见的虚弱不堪，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与初见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程然发觉老大爷的不对静后，多次询问，却无果。

老大爷不肯告诉他原因，起初只字不提，后面程然不肯罢休，一直询问，老大爷才回复说只是正常现象，让他不用担心。

得到回复后的程然并未多想，只是感觉这个不像是正常现象，但没有深入细想。

由于老大爷的争分夺秒，加上程然马不停蹄地码字，老大爷的一本小说在上阳界以一个月的时间成功完结。

起初无人问津，后面由于类型新颖，反响不错，但也算不上大爆，总体来说，收入可观。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老大爷说自己在下阴间写了两本书，这本书完成了，还有另一本。

程然继续记录，只是小说写到四分之三时，老大爷很明显力不从心，以前说什么都不肯让程然自己抄，还剩四分之一时，他竟主动提出让程然照着抄，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程然能抄快一点。

程然见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老大爷态度坚决，让程然别管他，继续抄小说。

程然无可奈何，由于心中担心老大爷，速度反倒没之前那般快了。

再后来，小说甚至还有十几章没抄完就频繁不见老大爷影儿了，他不再一连几天出现在程然梦中。

在老大爷最后一次出现时，小说还剩五章没抄完，在程然抄完最后一章后，老大爷竟泪流满面，透明的身体显得两行眼泪格外闪亮清晰。

“谢谢……”老大爷颤颤巍巍握着程然的手，有气无力地道谢。

那一瞬间，程然心头酸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眼泪奔涌而出，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子，这么爱哭啊……”老大爷手颤抖着拂去他的眼泪。

那一刻，程然黑色的梦门世界天光大亮，光亮照在身上很温暖。

老大爷却在这片光亮中若隐若现。

“以后，我可能不能常常来找你了，我要去休息了，休息很久。”

程然下意识抱住老大爷，鼻音浓重，“我们还会再见吗？”

“孩子，不伤心，我只是去休息了。”老大爷缓缓抬起手来，轻轻落在程然的背上，他想拍拍程然的背来安慰程然，但他虚弱到手使不上劲，拍的动作也只是在脑海中幻想了一遍。

“你骗人！”程然吼道。

程然并非故意喊得大声，只是心情过于激动，声音没抑制得住。

“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就去找解忧小馆吧。”

“解忧小馆？”

“南清路修阳店旁边二十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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