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缉妖司

两条街巷外，人烟稀少处，有一座四方旧宅，掉了朱漆的大门上有一黑底金字牌匾，上面有“缉妖司”三个大字。

这正是缉妖司的大门，只不过牌匾表面蒙了厚灰，又结了几层蛛网，连带着三个金字也黯淡了许多。

一个男子撑伞正望着这块牌匾。

男子身形高大，身姿挺拔，一袭黑色长袍，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滴落，伞缘轻轻抬起

男子皮肤苍白，唇红似噙血。

握着伞柄的手指转动了一下伞，伞边缘装饰着的铃铛发出叮铃脆响，惊醒了正靠着落地灯柱打瞌睡的守门士兵。

“缉妖司重地，闲人勿入。”

伞沿向上移开，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剑眉星目的脸，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

赵远舟（朱厌）：“我来拜会卓翼宸大人，劳烦您通报一下。”

“拜帖呢？”

赵远舟（朱厌）：“没有。”

“那你来拜会什么？”

赵远舟（朱厌）：“闲得无聊，来找卓大人讨杯酒喝。”

守门士兵摆了摆手

“卓大人事务繁忙，哪有空喝酒。你这种仰慕大人风采，慕名而来的人我见多了！快走快走”

赵远舟（朱厌）：“可我不是人”

守门士兵愣住，闻言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

赵远舟（朱厌）：“我是妖。你去传话，告诉卓翼宸大人，他一直想杀的妖，朱厌，来找他了。”

男子笑得越温和，守门士兵便越觉得周身发冷。

士兵惊慌地后退着，大喊起来，边喊边拔腿转身朝门内跑去：“卓大人——”

那位男子抬头继续看着尘埃满满的“缉妖司”匾额

他挑了挑眉，抬手掐咒，红唇轻启，似是在念着什么

那匾额突然动了动，上面的蛛网尘埃瞬间被抖落干净。

男子见状低头浅笑。

楚姩：“你人还怪好的，帮人家打扫匾额”

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开口道

赵远舟（朱厌）：“欸”

赵远舟（朱厌）：“这话就不对了，我人什么时候不好？”

楚姩：“…”

楚姩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赵远舟（朱厌）：“好好好”

赵远舟失笑地看着她

……

长街上，一蓝一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共撑一把伞。

一个微笑目视前方，悠然信步，另一个则是嘟着嘴，可怜巴巴，极不情愿地挪步跟着。

一根红绳将两人的手拴在了一起，准确地来说，那是缠绕着符文的束妖索。

“……你是崇武营的人？”

文潇：“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是崇武营的人。我只是对妖怪感兴趣罢了。”

“你是谁？你不怕妖？”

粉衣少女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文潇：“一只爱撒谎的小兔子罢了，我文潇有什么可怕的。”

文潇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就是文潇？”

她拔高音量，几乎是脱口而出。

文潇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文潇：“我果然在妖兽中很出名…”

“不不不，你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没人知道你。”

对对对，怎么可能有妖怪不知道文潇大人，大荒的新任神女，名头简直如雷贯耳，名满大荒。

只是可惜了…

文潇伸手轻轻捏了捏兔耳朵

文潇：“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言东而西，言恶而善……最会撒谎的就是你了，小撒谎精，没错吧？”

文潇记得书上记载讹兽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心里所想与口中所说，常常相反。

所以一开始，她才故意问讹兽问题试探。

讹兽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耳朵，拒绝文潇捏玩她的兔耳。

“错啦！大错特错。”

对对对，她说的都对。

文潇：“讹兽虽是妖兽，本性为善，并非凶兽——”

“那你还抓我？！”

讹兽生气地打断了她

文潇蛾眉一挑，开始慢条斯理地细数她的罪状

文潇：“虽说讹兽并非凶兽，但你持靓行凶，扰民清静，还是得抓。”

文潇：“半年前，你假扮商贾骗走了米商张老板的十两黄金。”

文潇：“一个月前，你又骗取了清心画室王大才子的真心。”

文潇：“现在张老板损失惨重，老婆怀疑他拿钱在外面养女人，只能选择报官抓你。”

文潇：“而那王公子被你骗取心意，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以泪洗面。”

讹兽听得小脸通红，焦急地开口为自己辩解

“姐姐莫要听人乱讲，张老板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他听说今年大旱，收成不好，就花了好多钱，把临近几个城乡的米都囤积了起来，说是将来米粮紧缺，也好确保天都百姓都有饭吃…”

“我怎么会骗他呢，骗好人是会天打雷劈的！”

讹兽通红着脸，一口气解释了一通

她懊恼地跺着脚，肩一塌，认命般叹了口气。

文潇细细听了她的话。

文潇：“嗯，我听懂了。张老板囤积居奇，牟取暴利，是个奸商。”

“哇哦！”讹兽抬起小脑袋，大眼睛里又燃起了光。

文潇：“那王公子呢？”

“王公子才华横溢，上到舞坊歌姬，下到富家小姐，无人不为他的学识和内涵心折，王公子遍地知己，为了我抛弃了曾经的爱人……”

文潇：“懂了。王公子见异思迁，道貌岸然，是个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渣滓。”

讹兽用力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

“啊，我俩情比金坚！”

文潇：“嗯，你俩虚情假意！”

“姐姐，我真的没有做坏事。”

讹兽说到这时，眼神飘到了一旁，略有心虚。

文潇：“你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坏事。”

文潇：“众生百态，善恶交杂。但坏人自会有人间律法给他应得的惩罚。”

文潇：“你骗财骗色，虽然初心是善，但扰乱人间清净，也该伏法。”

讹兽听闻也就蔫了下来，耳朵也耷拉着

文潇见状，终是不忍，于是宽慰她

文潇：“你放心，不是大事儿，关几个月，送回大荒便是……”

讹兽浑身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着

文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关起来也会保证你有吃有喝的，别担心——”

讹兽的目光直直盯着文潇的身后，面色煞白，呼吸急促

“不是不是……姐姐，你看——”

话音未落，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势之疾如天雷地滚，鞭声激荡。

领头的黑马几乎是刹那间就冲到了文潇面前，眼看就要撞上文潇，坐在马背上的人才不慌不忙地将缰绳拉紧绷成一条直线，勒住了那匹骏马。

马蹄悬空，人立而起

而文潇依旧站在原地，举着竹伞，没有丝毫闪躲。

马背上穿着戎装的首领，举起腰间的令牌，牌上面刻“崇武”二字。

“把妖**出来。”

文潇缓缓抬头，眼睛直视着他，言语没有半分退让

文潇：“我是缉妖司的典藏官，有权将讹兽带回缉妖司。”

领头听完笑了

“缉妖司？你们院落的青苔和蛛网都老厚了吧？早已名存实亡的破烂地方，还想和崇武营争权，赶紧让开！”

文潇：“讹兽弱小，法力低下，虽口吐谎言，却心中向善，欺骗的也都是作恶之人。按罪当罚，却罪不至死。”

讹兽看着文潇护她的背影，目光闪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说话。

世人只知讹兽开口就是谎言，一个满嘴谎话的妖，心定不会向善。

可这世间多的是打劫杀人，吹风放火，负心薄情之人，皆是口蜜腹剑，佛口蛇心。

善与恶，究竟是看发心还是只靠眼观耳闻？

文潇大人与她萍水相逢，却懂她心中的困苦，她会细细听自己讲的话，或者说，她听的，看的，从来都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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