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不得已收起了剑。
赵远舟立即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根猩红色发光的丝线扯出来,成为一团红光。
赵远舟挥挥手,那团红光就冲向了卓翼宸手中的云光剑。
赵远舟(朱厌):“云光剑,诛妖破邪,不被邪祟沾染,可破所有魑魅幻象。”
赵远舟(朱厌):“如果这世间有什么能穿破冉遗的梦境,只能是云光剑了。”
昏迷的裴思婧似乎听见了剑鸣,微微有些皱眉,随后她突然大口呼吸,清醒了过来。
卓翼宸急忙看向文潇,文潇却毫无反应,她的表情异常痛苦,似乎仍然沉浸在一个噩梦之中。
卓翼宸:“文潇为何听不到剑鸣?”
赵远舟蹲下身子,扶起文潇,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贴近文潇的额头。
赵远舟(朱厌):“那我就进去梦里找她。”
……
雾蔓延至梦中的大荒,小文潇仍然被那个男子掐着脖颈,她痛苦地挣扎着
突然,一个细窄的刀尖从那人胸口刺出,男子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
小文潇看见雾气朦胧中,一个英俊又面熟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神色柔和,笑容温暖,不自觉令小文潇感到心安。
他伸手拍了拍小文潇头,安抚道
赵远舟(朱厌):“不要怕,魑魅魍魉,镜花水月,都是梦中虚幻,醒来就好了。”
小文潇也说不上为什么她会相信眼前这个人。
文潇:“要怎么才能醒来?”
赵远舟(朱厌):“要醒来,就得先睡着。”
赵远舟抬手,将刀放入小文潇手上,然后翻转小文潇的手,对准她自己的胸口,用力按了下去,刀尖扎进了小文潇的胸口
赵远舟(朱厌):“永远地睡着。”
这是最后一个让人从冉遗的梦中醒来的办法。
文潇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她的神情还因为刚才的噩梦而惊悸。
她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慢慢站起来,头还有些昏沉。
文潇:“刚刚是……”
卓翼宸上前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卓翼宸:“…冉遗的梦境,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文潇:“你没有受影响?”
卓翼宸:“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何。”
一旁站着的裴思婧忽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惨白,一时竟虚弱得说不出话来,身形有些摇晃,文潇急忙扶住裴思婧。
文潇:“怎么回事?”
楚姩:“冉遗控梦之术的反噬。入梦之人,对梦中投射的执念越深,身体的损耗就会越重。”
所以刚才,是他带她离开了梦境?
一时间,文潇看向赵远舟的眼神十分复杂。
裴思婧:“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赶紧去抓冉遗!”
裴思婧挣扎着起身,又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嘴角再次渗出了血迹。
赵远舟(朱厌):“我带你们去见冉遗,但裴大人,你就别逞强了,你现在这个身体,根本动不了,就留在这里吧,不要添乱了。”
裴思婧无言以对,她抬眸警惕地盯着赵远舟
裴思婧:“我不放心他们跟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人带进陷阱里…”
裴思婧思忖若情况突发变故,冉遗联手赵远舟,卓翼宸勉强护得住他自己,能不能护得住文潇,也不好说。
她试着运功,但身体受到梦境影响太深,一运气又仿佛会牵扯到五脏六腑,此时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暂时静养。
文潇从发髻中取下笔,握住裴思婧的手,展开了她的手心,用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文潇:“我常做噩梦,义父就会在我手心里写下不同的字,说只要紧握这个字,就能破掉不好的梦境。”
文潇:“放心,我有办法对付朱厌,他不敢乱来的。”
裴思婧无奈,只能点头。
赵远舟听闻文潇说到她还在做噩梦时,神色一动,有些心疼。
赵远舟(朱厌):“你……常做噩梦?”
文潇没有回答他,将笔重新插回发髻上。
卓翼宸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裴思婧
卓翼宸:“这是小玖让我随身带着的药,你服下,应该对你的内伤有帮助。”
裴思婧:“谢谢。”
赵远舟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圈,红色的光芒以裴思婧为中心,结出一层圆形的结界,将裴思婧笼罩。
赵远舟(朱厌):“这结界可保她安全,比那什么字啊,药啊,实在多了…”
裴思婧一个人坐在结界的光圈里,看着乘船远去的三人,神情怆然。
她展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是文潇写下的“晓”字。
裴思婧看着这个字,若有所思…
……
四人走上了湖心岛,卓翼宸脚边放着一个大麻袋。
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了站在屋门口等待的冉遗。
冉遗看了眼卓翼宸手里发光的云光剑,感慨道
“云光剑,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我还能再次见到它……”
卓翼宸:“十几年?”
冉遗:“十几年前,我来过人间,遇到一个手持云光剑的人,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冉遗:“我给了他一片有我血肉的鱼鳞,让他带回去研磨成粉,兑水服下。”
冉遗:“这样,他弟弟就再也不会被梦困扰,再也不会害怕了。”
冉遗继续道
冉遗:“你有个很好的哥哥,可惜……”
冉遗话语一顿,看向赵远舟。
赵远舟(朱厌):“……被我杀了。”
赵远舟淡淡接过冉遗没说完的话。
卓翼宸眼圈有些泛红,呼吸变得急促,他愤恨地看向赵远舟。
赵远舟(朱厌):“等你有一天杀了我,就能彻底从噩梦里醒来了。”
赵远舟(朱厌):“但你知道不是今天,也不是现在。”
卓翼宸冷哼一声。
卓翼宸:“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卓翼宸:“你不妨先说说看,为什么要帮冉遗?”
赵远舟还未开口,冉遗大笑了起来,满是讥诮的意味
冉遗:“真有意思……”
冉遗:“人类互相帮助,被说成是美德。而妖帮助妖,就必须要有理由。你们不断伤害妖,却总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冉遗:“赵远舟,我早就说了,人和妖是不可能好好相处的。”
文潇:“哦?那你为何还要坚持跟齐小姐在一起?”
文潇盯着冉遗的眼睛
赵远舟(朱厌):“我就说文潇和小卓很聪明,瞒不住的。”
赵远舟夸张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想通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防着他的,案件调查有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进度,这些他却全然不知。
真是令妖心寒啊。
……
月光下,齐小姐面容憔悴,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红肿。她一边流泪,一边惊恐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两人。
齐小姐:“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文潇:“死很容易,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关心你的人伤心。”
齐小姐:“关心我的人……”
齐小姐:“我父亲为了镇国公府的聘礼,就把我卖了,完全不在意我嫁过去后是苦是福。”
这深宅大院中,的确有几人是真心待她的,的确有人希望她幸福,比如淡烟。
可待她好的结果却是……
想到此,愧疚和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
除了哭,除了死,她想不到能摆脱这种痛苦的方法。
齐小姐:“淡烟他们都因我而死…”
齐小姐:“他也死了…我为何还要活着……”
齐小姐看了眼墙上,
文潇:“他还没死,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
冉遗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麻袋
冉遗:“你们竟敢把她装在麻袋里?!”
赵远舟(朱厌):“我们抓了齐老爷,还来不及拷问。”
赵远舟(朱厌):“没想到卓大人也很会用非常手段啊。”
只是此时麻袋中的齐老爷眼睛紧闭,一头冷汗,面目惊恐,手脚在剧烈挣扎。
冉遗:“这是他的报应,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文潇:“齐老爷就算有罪,也应该交给缉妖司或大理寺裁夺,不能让妖因为私仇而随意滥用私刑。”
冉遗:“他请猎妖人对我使用残忍的化尸镇妖术的时候,难道不是滥用私刑?你怎么不说?”
…
冉遗:“我说过要带她去大荒看天之树,海之滨,一直在一起……”
冉遗:“我却再也无法靠近她,只能留她在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度日如年。”
冉遗看着倒在地上,陷入恐怖噩梦中的齐老爷,咬牙切齿道!
冉遗:“他该死,为了阻止我再回去找齐小姐,他一直在府中点化尸镇妖的香,所以我救不了她。”
卓翼宸:“你重伤逃走,命不久矣,为了恢复妖力,只能通过杀人吸取戾气。你劫杀新娘,制造恐慌,让人不敢娶亲,就是为了试图阻止齐小姐出嫁。”
冉遗:“我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我爱的人不用嫁给她不爱的人。”
如果说妖野蛮,可人又何尝没有劣根呢?
为了聘礼银子,为了地位,哪怕要牺牲亲生女儿的幸福甚至是性命,他也要踩着女儿的尸体,去伸手搭上镇国公的衣角。
什么血缘至亲,只是他圈养起来的牟利工具罢了。
冉遗:“齐老爷落到这个下场,是天意。控梦之术我不会解,也解不开。”
文潇:“可以解,从你身上割一片肉给他吃下去就行了。”
赵远舟(朱厌):“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叫醒他吧。”
赵远舟抬手轻点自己的太阳穴,一根猩红色发光的丝线扯出来,变成一团红光,赵远舟挥挥手,红光进入齐老爷的眉心。
院落的阴影里,赵远舟正冷眼旁观齐老爷被自己的罪孽缠身。
赵远舟眸光一冷
赵远舟(朱厌):“你确实该死。”
梦醒,齐老爷睁开了眼睛,却依旧如梦中一般惊恐地大叫。
“别杀我,别杀我”
“不是我害死你们的…”
赵远舟(朱厌):“他已经疯了……”
卓翼宸:“杀人埋尸,也算罪有应得。”
此时,白玖已经将井中的四具尸体全数打捞上来,作为齐老爷杀人的罪证。
冉遗的眼中闪过一些不忍
冉遗:“井里都是那些曾经打算帮助我和齐小姐私奔的下人。”
文潇:“他们一定死得很不甘。”
卓翼宸看向赵远舟
卓翼宸:“他们死得越不甘,院中的戾气就应该越重。”
卓翼宸:“然而,我的云光剑只感应到微弱的戾气,有人吸食了他们的戾气。”
赵远舟(朱厌):“你不会怀疑我吧?”
卓翼宸:“我没有怀疑你,我确定就是你。”
卓翼宸:“我猜你在来缉妖司说要帮助我们抓冉遗之前,就已经去过齐府,发现了是冉遗犯案。”
卓翼宸:.齐府的下人说在几天前,在院子的花坛边看到过一个鬼影,那个鬼影有一双赤瞳,那就是你对吧,赵远舟?”
楚姩听完噗嗤一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赵远舟
赵远舟沉默着
卓翼宸:“当时你其实是站在枯树边,吸食了井底的戾气,得知了一切,才开始了你的计划。”
卓翼宸:“齐府有伏妖咒术,冉遗进不去齐府,所以你提出可以帮他把水鬼迎亲的婚帖放进齐府,阻止齐老爷嫁女。”
冉遗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
卓翼宸:“你不用否认,婚帖上有熟悉的妖气,令人生厌。”
赵远舟(朱厌):“没想到小卓大人对我的妖气这么熟悉,确实是我放的婚帖。”
文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直接把齐小姐带给冉遗,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冉遗神情闪过哀色
冉遗:“是我无颜再见她了……”
冉遗:“我杀了这么多人,罪恶滔天,她心地善良,肯定介意。“
冉遗:“我做的这一切,只是希望她不要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而已。”
冉遗:“我希望她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卓翼宸:“你帮他做这些,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赵远舟叹了口气
赵远舟(朱厌):“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我是为了白泽令。”
冉遗:“有些梦,会让你想起被遗忘的过去。朱厌的确托我让你做这样的梦。”
文潇:“那…我刚刚梦里看见的那些…是真的吗?”
冉遗:“是真的。”
文潇:“所以你是想让冉遗用梦境帮助我想起白泽令的下落?”
赵远舟(朱厌):“那不是梦境,是你的记忆。”
赵远舟(朱厌):或许是当时经历的刺激太大,你选择了遗忘。你刚刚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文潇:“我看到师父的确将白泽令传给了我,我额上也确实形成了白泽印记…”
冉遗:“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赵远舟,那你答应我的呢?她的自由呢?”
赵远舟抬起手指,靠近唇边
赵远舟(朱厌):“幻。”
一截朽木渐渐浮上水面,随后开始发生变化,整截朽木变幻成一具女尸,那女尸身穿鲜红的嫁衣,竟是齐小姐的模样。
赵远舟(朱厌):“明日之后,所有人都会以为齐小姐已经被水鬼所杀。她自由了。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冉遗轻声对赵远舟道了声谢。
卓翼宸:“既然你已认罪,那就伏法,跟我回缉妖司吧。”
冉遗沉默不语
……
齐小姐的船靠了岸,她忙从船上下来拉住冉遗。
自见到齐小姐后,冉遗像一只闯祸后怕被责怪的小兽,将头偏开,垂着眸不敢看齐小姐的眼睛。
齐小姐却握紧了冉遗的手
齐小姐:“我都知道了,可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冉遗:“我杀了这么多人,你真的不觉得我是个怪物?”
齐小姐捧着他的脸,十分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齐小姐:“不管你人是妖,所做何为,我们没世不渝,盟定终身。”
冉遗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一时间喜极而泣
冉遗:“好。我们一起回大荒,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天之树,海之滨。”
赵远舟(朱厌):“你费尽心机逃了出来,为何还要想回去?”
冉遗眼里竟然像是浮起了一些泪光
冉遗:“我不想做畜生,我想做人。”
卓翼宸:“可被你杀的那些,他们也想做人,也想落叶归根。你罪孽滔天,却想全身而退?”
见冉遗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卓翼宸便知道他不愿再伏法,动了些别的心思。
卓翼宸抽出云光剑,剑身蓝光大盛,冉遗见到云光剑,默默将齐小姐护在身后。齐小姐躲在冉遗身后,看向云光剑的目光竟有同样的惧意。
卓翼宸越靠近冉遗,剑发亮发出声响越加大。
赵远舟突然察觉出不对,只是一只鱼妖而已,云光剑本不该有如此大的反应…
微风吹动齐小姐的长发,隐约露出了她耳后的黑色槐叶印记。
冉遗:“当年你哥哥救我,今日你却要抓我。”
冉遗:“我保你这么多年不被噩梦侵扰,也算是对你有恩吧,就不能放过我吗?”
卓翼宸:“当年我哥哥救的一定是一只良善妖,而不是今日滥杀无辜的你。”
冉遗目露迷茫
冉遗:“我是滥杀无辜,可我也给了她们最美的梦。她们本来的人生,充满了痛苦和束缚。”
冉遗:“我给了她们梦寐以求的快乐…”
冉遗:“梦寐以求,人们发明的词语,有时候真的很准确,世间难寻,梦里所求……”
清醒却痛苦地活着,虚假但圆满的美梦。
许多身处痛苦之人甚至连选择后者的机会都没有,而他为她们送上美梦一场。
冉遗:“人生一世,庄周迷梦。在梦里,她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用自己最想要的方式,过完了喜乐的一生。这样,不好吗?”
文潇:“是蝶是梦,不应由你替她们做决定。”
冉遗面色一冷
冉遗:“那我不想做妖,我想做人,这又该谁来定呢?是你白泽神女吗?”
冉遗:“蜉蝣犹可观日月,可她却只能束于闺阁,任由命运摆弄,有谁给过她选择?”
冉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文潇:“正因为天地不仁,所以命运之下,才有公理为先。”
冉遗:“缉妖司会如何处置我?”
卓翼宸:“虽是被齐老爷伤害你在先,但你杀害了数十条人命,罪无可恕。就算免了死罪,也要囚禁千年。”
冉遗眼睛垂了下来,黯然神伤。
笑中尽是嘲讽
冉遗:“一千年……”
冉遗:“人类真是好大的口气,对妖来说,尚能熬过,可人生须臾,短短数十春秋……”
冉遗心中凄楚,转头看向卓翼宸,神情变得更加坚决。
冉遗:“那我不愿意。”
卓翼宸:“由不得你愿意。”
冉遗主动出手攻击卓翼宸,卓翼宸也立即拔剑迎上。卓翼宸衣袂飘然,在空中转圈,左右手配合,一边挥剑,一边格挡。
冉遗被打的节节败退,卓翼宸落地,剑向冉遗,正要将他制服,身后隐约有人影一动,竟是齐小姐晃动着拨浪鼓,透明的震浪震向卓翼宸的后背。
卓翼宸转身,举起左手,左手中的云剑瞬间绽放,光屏结界扩展成球,将他包裹其中,随之而来的拨浪鼓竟然震破了云剑光屏,结界在空中破碎成光片。
一柄纸伞突然在卓翼宸面前撑开,挡住了次来的拨浪鼓尖刺。拨浪鼓的尖刺接触到伞面,巨大的妖力气浪瞬间从伞面炸开。
湖水炸起,天空仿佛瓢泼大雨。伞面背后,是拿着拨浪鼓的齐小姐。
齐小姐已呈金瞳,与赵远舟对视,卓翼宸也猝不及防看那双金瞳,感到两眼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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