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艺伦观察日记
超小超大

张屿湫篇

新历202年11月14日凌晨12时17分 窗外电闪雷鸣

作为一个名字中带水的人,我很讨厌下雨天,作为一个名字中带山的人,我很讨厌山红土。

岭南学院在山里,今夜又雨。双倍讨厌。

为什么这么多“贵族”子弟会聚集在这山里上学,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呵,方便锻炼方便管理吧,想逃,也逃不掉。

全员住宿。

我们的宿舍楼有十层,宿舍很豪华,二人一间。一间宿舍和我家的总面积差不多大。

虽说是二人一间,其实两人的床铺还是隔着屏障,像两间房一样,只不过共用了一个洗手间。整个房间绿得发慌。房间漆成了薄荷色,窗帘则是与雨林灌木相近的深绿色,系着金绿相间的流苏。书桌和床架呈墨绿色,连吊灯的外壳也是绿色的。从窗户往外看,南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种着水杉、银杏还有红枫,西边是个温室,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据说高二的种植课会去那里上。

有钱人真是有钱啊,有时候听他们一席话,轻描淡写地谈论普通人觉得凡尔赛的话题,我只觉得如听一席话,他们的世界终究不是我这种小虾米所能理解的,他们的观点突破了境界,形成了屏障,一种可笑的阶级隔阂。就像《苏菲的世界》中魔术师、魔术帽和那只被“变出来的”兔子的故事,他们是兔子毛顶端窥视一切的人,我是只永远困在底端的跳蚤……

我其实是被特招了,才进入这所中学的,学杂费全免。他们说在这里,我会获得用全新的视野看世界的能力,我或许还是没有物质财富,但精神财富不会比他们穷的,是吗……我还是没有那份自信,那份改变自己的信心。

阶级不可跨越,这是我的家人教给我的,而阶级并不代表一切,是后来的那些所谓“上层人士”对我说的,他们微笑着邀请我参观一下他们的世界,告诉我那里其实也很普通————哪里普通了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他们也是人类,本质上并不比我们高贵。

于是我试图理解他们的气质与谈吐,这是他们————缔造财富前去冒险的那一代————无论暂时落魄还是遭遇挫折时始终坚守住的精神财富,没有物质财富,可以卷土重来,没有了精神财富,还怎么建造理想的帝国?

我们也可以很“富有”,纵使总会有试图垄断一切的人,当我们去创造,去不断突破,去超越过去的自己时,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崭露锋芒,书写自己光辉的传奇。这并不仅仅是我喂自己喝下的鸡汤。

真正让我意识到这一点的,额,可能和我可怜的舍友有……几毛钱的关系吧。那个很神奇的人。

开学两个多月,他有一大半的晚上不住宿,不会对我特招生的身份另眼相待。一开始,我和他除了会进行一些礼貌性的交流外,不会多言语。这对我一个i人来说,很是友好。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外面也是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外语语种学习还是跟不上进度的我,被Miss Gao留下来谈话了,后来去吃晚饭,后来去拿遗忘的笔记本,后来回宿舍。

……后来又突然不想回去了,想站在雨中,凝视这片深沉的夜。

雨中鞋子踩出凌乱的脚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与稀里哗啦的雨声,格格不入。

下雨天,啊,我讨厌下雨天。尖利的雨丝穿破了梦幻的泡沫,滂沱的大雨打碎单纯的幻想。我不喜欢下雨,那会让我产生“一切都被击碎了”的错觉。更直白的原因就是,我的鞋子会沾上黏糊的红土,刷半天都不干净。

我记得回来的路边,草丛的深处,有个下水道口的盖子裂了,还没来得及修补。

我突然向那里走去。

雨幕下的世界仿佛填加了一层模糊的滤镜,把污浊藏去,却又藏不净。

我的内心已然平静。

破碎的黑云填满了破碎的月光,这个世界欲摧欲灭。

破碎的盖……额,怎么下面已经有人了?也是个男生。

《论想跳沟里冷静一下却发现来晚了没位置了怎么办?》

总不能对那个大兄弟说,让让座,我老弱病残吧。

太悲催了,这年头,干啥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干啥都得排队。

通知了校园急救站,他们猴急地赶过来,把人捞出来。我呆愣地看着,感觉自己也被捞了上来。

嗯,救一个人怪“麻烦”的,首先得摇晃手电冲下边吼:“同学你还活着吗?能听见吗?不要睡过去啊!”没回应,看来是睡熟了,幸运的是,雨水刚刚淹到他的腰部,有股超脱世俗的平静死感。

没办法,只好派人下去了。一个急救员(看着年纪不大,可能是高年级的学长?)攀在钢索上,动作利索地往下滑,技巧娴熟,猴子也只能甘拜下风。(现在一个普通的急救员都卷成非人类了吗?)不到一分钟,我们可以看到他一手拎着昏迷状态的泥人儿,一手握着钢索,被上面两个小同事“嘿哟嘿哟”地从下水道拔出来了。

全过程不过三分钟……这效率,实在是高得离谱。

下去救人的急救员探了探男生的呼吸和脉搏,松了口气,他用毛巾抹掉男生脸上的泥,乐了。

“哟,这不是老熟人吗?每到雨天我都得碰上他。”他摘下防护镜,轻佻地道。

这个急救员长得和我们学委很像……好像月皖确实有个哥哥在高三,叫月黎,大概就是这只猴……这个人了。

月皖说起他哥时,是这样恨铁不成钢地评价的:“人还是有点小帅的,在外面见人时,我最大的愿望是请他别张嘴,不,还是求他当座雕像吧!真的,一动就滤镜破碎,真绝了。”简而言之,月黎就是个哑巴新郎,还是plus版的那种。

“你是说……”旁边一个虎头虎脸的急救员注视着被抬上担架的男生,缓缓开口。“那个赵家的人?”

月黎摊摊手:“赵家人的迷惑行为,我已经习……诶?对了,这位同学,”他转向我,狐狸眼微挑:“你大雨天跑这干什么?闲得慌?我记得你们明天要月考吧,出来散心?还是……挨批了在泥地里乱跑搞自闭?”

大哥你都帮我答完了让我说啥啊。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月黎“啧”了一声,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被身旁那个虎脸肌肉男拍了脑袋。

剩余两个队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月黎管不住嘴被打已经常态化了。这俩队员欢脱地推着担架小车,朝医务室进发。天空袭来一道闪电,橙黄色的雨披飞甩掉水珠,短暂地变幻出五彩的水雾。

“他……那个人没事吧?”感觉那个倒霉蛋历经摔死通道和淹死水里两劫过后,快要被俩急救员颠死在半路了,这是第三劫吧,是吧是吧。

“没事,生命力顽强着呢。”月黎摸着下巴:“要是其他学员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会通知……算了,也叫那家伙的舍友把他接回去吧,赵艺伦这玩意儿刚刚消了假条回来,可不能再让他得逞。”

“等等,你说他是赵艺伦?”我捂住脸。

“是啊。”

“一年十班的赵艺伦?”

“还有别的叫这名的,会日常送死吗?”

“……我就是他的舍友。不用通知了。”

“啊?原来如此呐!”月黎立马投来怜悯的目光:“我说你怎么老露出一股霉相,原来搁这儿等着呢。哈哈。”

我:……完全不想承认啊,太丢我们宿舍的脸了。(虽然但是我们宿舍有人要脸吗?有吗?)一个想跳,另一个身先士卒地贯彻行动了,这种时候这么默契干啥。

“你的舍友你没认出来?你脸盲啊?”月黎灵魂一问。

嗯,对的,是的,大哥您又替我回答完了。

我以前是通过金色眼镜和声音来认我舍友的,现在眼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声音……没看到人刚昏着,而且安静如鸡吗?

经历了这次生死攸关的抢救行动,(咋因他们的到来而变得那么轻松呢?动作倒挺快,和慌张失措一点都不沾边。)我参悟了人生……呸,我受到的教训是,千万别死早了,趁着没死做些有价值的事情吧。什么是有价值的事情呢?唔,能让自己满意,让你在乎的可爱的人们快乐的事情吧,别再为一些“天大”的事儿损耗精神了,都是物质上的穷光蛋了,还不允许我当一回精神世界的亿万富翁了?

嗯,至少下次跳之前先得抢个没人的坑吧,跳坑也得赶早啊,卷起来卷起来。

生死这些破事啊,人人平等又不平等。有人想死死不掉,有人想活阎王却命其来报道。这算什么呀!

莫管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回咸鱼翻一回面,先不死了,我佛了,灵魂归天了,肉体归不归无所谓了。

外语可以慢慢学,钱可以慢慢赚,生命只有一次。

写到这儿我觉得把前几天雕刻完的小木鸟寄给我的堂弟,他很喜欢这类玩意儿。也算一件有价值的事了吧。

外头电闪雷鸣。

嘶,好像我的舍友,又不在宿舍了。

额,只能祝他好运了,希望别又倒了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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