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幕 小模样

曳毓界内：

“曳毓，我一直都在镜湖。”

晴霄好似忘记了方才说“你是谁”的那个自己，转而回答了从进入界来，曳毓问的第一个问题。

一直……在镜湖？

“你……”曳毓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着：“你别开玩笑了……这些年，镜湖的水，轻律森林的每一片树叶我们都用寻过，凌步山的每个角落，蓝阙山都翻遍了……可连你的半点踪迹都没有！”

他缓缓抬起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中带着哽咽:“两百多年...整整两百多年啊！”

最后，他苦笑着垂下眼眸，看着对面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白发少年的脸庞。

此时此刻，曳毓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固执的朋友，从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这份失而复得的重逢，既让他难掩欣喜，又让他凄惶不已。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性子？”

见对面老友泪光莹莹，泫然欲泣，这回倒是轮到晴霄一脸复杂了：“我这不是又和她一起回来了吗？”

末了，又补一句：“怎么还是这副爱哭鬼的样子？”

曳毓正沉浸在对晴霄这两百多年来的想象中。他脑补着晴霄独自困守镜湖的画面：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见证了多少个孤寂的日日夜夜，湖里的蓝翡翠又经历了怎样的落寞与挣扎。

想着想着，连曳毓自己都不禁生出几分心疼来。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那人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从这份伤怀中抽离出来，刚才还泛滥的同情也戛然而止。

“爱哭鬼？你这告状精还好意思说我？”

曳毓想起方才晴霄说要告琉漪的情形，脸上的不可思议更甚：“你还一回来就想告状！”

嘴里边说着，心里边诽腹，他都没告他说不认识自己的事情，他还想倒打一耙了！

想到这里，曳毓又不禁低落下来，知道两人相识的是楹溪，而不是琉漪。现下，楹溪不是琉漪，琉漪不是楹溪，这告状，自己也告不着什么。

晴霄一挑眉，不置可否。

曳毓抱起手臂，眯起眼睛，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又扫了晴霄几眼。

那及腰的雪白发丝泛着清冷的光泽，稚嫩而不失锋锐的脸庞与五百年的岁月仿佛毫不相干。

这副明明只有二百来岁的容貌，与他实际的年纪相差太过悬殊，以至于曳毓忍不住蹙眉问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回来？”

这小模样，说他和琉漪那群小家伙差不多大，恐怕都有大把的妖信吧。

“返老还童。”

“啊？”

返老还童一术，在妖界可不是什么好咒术，还是一种禁中之禁的禁术，搞不好是要被执法堂抓去坐牢的。

曳毓才稍稍平复的心绪，此刻仿若惊弓之鸟，再度高高悬起，令他呼吸一窒。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没有料到，下一刻，那原本神情淡然的少年竟忽然改变了说辞，语气却依旧平静如初。

“喔，不对，是障眼法。”

下一瞬，曳毓忽然有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晴！霄！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只是口误。”

晴霄轻笑出声，嘴角带着一抹温润的弧度，眉眼间尽是柔和，望向他时，眼中似有月光流转，清朗而温和：“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琉漪不也这般大小么？”

声音轻缓，宛如春日微风拂过湖面，带着几分安抚的温柔。

“啊？”曳毓不自觉被他的眼睛迷惑，也忘了生他的气，只道：“这障眼法跟琉漪有什么关系？”

“楹溪要守着镜湖，那我就陪她一同守护。若她执意赴死，我便在时光里静静等待，等待下一个轮回与她重逢。纵使她不再认得我，我也甘愿放下过往的记忆。”

“她若是一只历经两百载风霜的精灵，那我愿化作同一片岁月长河中的过客，用两百年的时光，换一次崭新的相遇。”

当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他时，他会让她重新认识他，一个不是从瞎子开始的他。

上苍垂怜，赐予他们重逢的机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慷慨地放开她。

他抑制不住地想，这一次，他要更加自私。

这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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