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经过三个晚上的准备，达利安能够确定，自己已经充分了解智心，为此自己这些天几乎没合过眼，看着垃圾桶里堆满的咖啡袋子，他有了一定的决心。

一路上疲劳驾驶，达利安左拐右拐，好像地板原来就那么滑一样，在反应前面有车后，他狂踩刹车，差点追尾了……

“是这里么？”达利安打开手机看了看莫尔索给的见面地点，确认无误后重新回头看向眼前的摩天大厦，另一只手顺势握起杯子，小抿了一口热可可。

智心科技有限公司。

玻璃装饰的楼体外观，把所有外部来的光都送了回去，一副都市做派，但个头在与其他公司大楼对比之下还是相形见绌。

也好，公司规模越大，自己越难藏。

约定地点是在智心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自己手上的这杯就可以作证。

“嗡”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达利安跳转通讯界面，上面是来自阿雅娜的回复，“好的！”

虽说是有关系，但达利安还是秉持着不让对方失望的原则，早早地起了床，将昨晚买的食材稍微烹饪之后，在桌上放好了昨晚买的药，然后在阿雅娜起床前先行出门。

自己发的消息都是一些叮嘱，及时吃药，早饭做好了之类的，对了，还有让她尝试运行1号的程序。

“好的！”这就是她的回复。

在达利安思考回复内容时，桌子对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抬起头，是一个带着圆帽，留着络腮胡的大叔。

“是爱德华·伍德先生吗？”

“正是。我绝对不会认错了，你肯定就是达利安吧。”爱德华摸着胡子视线在本人和ipad之间跳转，忽然咧嘴一笑，露出自信的笑容。

达利安倒是有些疑惑。

“啊是我，我请问一下，为什么这么确定？”

“很明显啊，”爱德华先生将右手边的笔电反转朝向达利安，“在最新颁布的失信名单上，你是第一个啊。”

达利安看到，在名为:“2046年失信人员名单公布”的标题下。

1.达利安，xx市xx人，后面还跟着自己的证件照片。

2.……

照片莫名高清，这幅脸是个人都可以认出来。

“我去……”达利安挠着头，感觉有些难堪，“这下让您看笑话了。”

伏尔珀斯是真想让自己没路子走。

“不打紧不打紧，”这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大叔却哈哈一笑，顺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黑咖啡，“被列进失信名单是有很多原因的，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失信，欠债不还之类的，没有任何关系啊。”

爱德华大口干进黑咖啡，然后“好苦！”一下差点吐出来。

这个乌龙忽然闯进来， 忽然吓了达利安一跳。

“咳咳，不好意思，”这个大叔呛了呛，用餐巾纸擦拭着嘴巴，一边朝他摆手道，“平时不喝咖啡，健康一点。”

达利安笑道:“没事的没事的。”

爱德华这副狼狈的乌龙让达利安心里少了很多生疏，他觉得气氛忽然变得轻松了些。

“莫尔索会把你推给我，我就不需要再怀疑你的能力什么的了。”

他一句话一口黑咖啡，不紧不慢，这个频率一开始让达利安有些恐慌，但后面聊天进入白热化，达利安也乐在其中了，他们聊了很多，他知道爱德华有个女儿，爱德华知道达利安在之前是做人工智能相关科研的，他肃然起敬。

“你是做研究的？那真是很厉害，做研究要注意身体啊，健康很重要的。”

时间过得很快，满满的一杯咖啡，也总有见底的时候。

之后爱德华带着达利安进到了智心内部，在爱德华的贴心提示下，自己戴上了口罩，他跟在爱德华身后，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又穿过一片办公区，爱德华将达利安引入一间办公室，里面已有一人等待。

“这位是我的秘书，也是我的助理，伊可尔。”

一位体型高大，西装革履，梳着背头头发的商业男性对达利安微微一笑。

这派头反而更像是老板本人。

达利安下意识看向爱德华，后者只是随意笑笑。

“别这样看，有的人就是愿意把自己打扮的精致，有的人不是而已。”

“其实你知道的，我相信你。但至少还得知道你是否擅长市场销售方面——不用担心，就是稍微做下测试。”爱德华伸出一只手朝向伊可尔。其他人说这话可能是客套，但爱德华随和地这么说，达利安却认为真是这样。

“他是我十分信任的助手，也是市场行情方面的好手，让他提问你一些问题，这样我们也能有更好的了解，你觉得呢？”

“嗯，尽管来吧。”达利安听闻后欣然同意。

还是得有一定了解再去选择相信一个人最为谨慎。

更何况作为一个部门的经理而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相关。

“嗯，那好的，请问达利安先生——”伊可尔扶了扶眼睛框，“我们公司目前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

达利安回忆起自己在实验室时的了解，回答道:“应该是自发式储存数据导入和处理的芯片吧，类似于ai的处理加上自发的运行程序？”

“嗯。那它具体运用能带来怎样的市场需求？”

“它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在‘自发’方面，它可以在获取信息的同时，自发进行修正，无需开发商统一进行修正，这方面可以说减少了开发商的成本。对部分数码产品来说，对其的运用可以让官方的版本bug大幅减少，而且类似的bug将几乎不会再出现。”

“如果应用在家用电器，它们在一定范围内也可以进行自我纠正，无论是通过家装语言模块，还是用手机等进行反馈，其独特的‘存储’功能都会大幅减少问题出现，变相提升产品质量。”

“加装该芯片可带动几乎所有电器的市场需求。”

在经过数秒安静的时间后，伊可尔冷冰冰地说:

“嗯……再想想吧。”

达利安有些慌张了。

是哪里说错了？

想想……

这几天太疲劳了，这些事情记岔了也说不定……

等等……

在哪里？

脑海里蹦出的几个答案，哪个都不像……

他的内心由然生出强烈的不安。

如果没有成功入职……

“好了，伊可尔，别逗他了。”爱德华看着这份凝结的空气，赶紧招呼伊可尔收回这套玩烂了的套路。

“你答的没有问题，这是他面试新人的恶趣味。”

他招呼着达利安，让他放松下来，达利安如释重负。

“其实还是有些毛病的……”

“得了得了，大伙进来都是一样的，毛不毛病都无所谓。抓这个毛病，还不如去抓领导的毛病。”

爱德华和伊可尔忽然拌起嘴来，好像习以为常。

“继续吧。”爱德华说道。

伊可尔接下来又问了近十个问题，从电路运用知识到甲乙方利益分配问题，再到和对家的博弈情况分析，达利安忽然感觉自己不是来应用隐形助理的，更像是来参加知识竞答。

好在，在他半胡诌半分析的回答下，伊可尔背起手来，向达利安鞠了个躬，

“恭喜你，达利安先生，通过测试。”

“可以啊。挺厉害的，不过计算你答不上来，也无足轻重。”爱德华笑着走来，握了握达利安的手，后者双手用握住。“我挺喜欢你的。”

“谢谢先生。”面对着这样直率没有架子的人，达利安内心非常放松，心情也很好，但还是要有一些场面话。

“别这样叫，不用拘谨，以后就叫我爱德华吧，经理不经理的随便。”他把圆帽摘下，从皮衣口袋里取出一包烟，经由伊可尔点燃，对着无人的地方长吸一口，然后吞云吐雾。

看着刚和伊可尔也握完手的达利安，他哈哈一笑。

“别紧张哈哈哈哈，大伙都是自己人。”

“你可以再熟悉熟悉环境，智心就是你新工作开始的地方了。”

达利安长舒一口气，一些若有若无的不安不知不觉再也不见踪影，他想到阿雅娜的药有着落了，食物问题又可以解决了，自己又有机会接触新型的芯片，忽然感觉以前的事情烟消云散，不会再过来了。

伊可尔俯身朝爱德华说了些什么，就小跑地走进了办公室里。

“他还有些事项没完成，见谅。”爱德华补充道。

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工作位，那里曾经都坐着人，只要再有个一两天，这里又会聚满了上班的人。

自己在某天会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爱德华用手在他眼前晃晃，达利安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呆。

“你没有见过办公隔间吗？”爱德华好奇地问着，达利安点头示意。

“我才刚刚工作没多久。”

对他来说，在实验室就是工作，所以现在他失业了。

“喔？那就是科研咯，很好啊。”爱德华接着茬，双手插在兜里，站到达利安边上，“这些前线的东西，还是得交给专家来做。”

自己可不是什么专家。

“那，其实我有点好奇，你都在研究什么啊？”爱德华故作咳咳声清嗓子，然后煞有介事地好奇道，“这个是能说的吗？”

看着这张认真的脸，达利安不觉感觉好笑。

“不是什么机密啊……”

“那……？”

“我们做的是人工智能，嗯……具体计划的话，你可以联想成ai。”

“喔……就跟chat14那样？”爱德华的反应很快。

chat14是前两年推出的新型的仿生机器人，主控中心由14代chat大数据ai担任，其推出主要以“生活顾问”为营销，为愈发增加的“巨婴”群体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对。但我们做的内容像是，把chat14从机器变成一个人——伦理上的突破。”

“等等哈——”爱德华用手指捏着自己的络腮胡，如此思考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仿生机器人。”

“不是的。”

达利安否定，爱德华侧耳。

“就是单纯的，和人一样的机器人，会自主思考，会成长，会犯错……之类的。”

“喔！听上去感觉很有意思，跟科幻片一样。”

爱德华明显兴奋起来，这种科幻的东西如果发生在现代，每个人都会疯狂起来。

“但具体要怎么做呢？我能想到的其实还是把ai塞进大脑里。”

“其实我们也在研究……目前有点眉目了。”

“一直听你说‘我们’，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啊？”

“嗯……”

“如果是机密我就不问了。”

“不是哈哈……我们一开始有三个人，现在是两个人了。”达利安轻笑。

“喔喔，我知道了，我明白，分歧总是很让人难受的。”

胡子大叔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高楼，他的问题就到这里。

“问你这么多，我也跟你说点吧。”

“但我感觉你可能不怎么好奇我，这样来看我就有点自说自话了哈哈哈哈——”

达利安反驳，但心里默许。

“我知道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还给了我一个可以解闷聊天的对象——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达利安感觉气氛的控制权全部在爱德华这里，自己默默保持着一种接受的态度。

“那你姑且听听吧。好不好？”

达利安点头，这一点不姑且。

我有个女儿，她叫米拉，现在还在小学，她很爱画画，画的很厉害啊，在一到三年级她几乎所向披靡，拿了很多奖状回来。那时候，她每次回家，我和她妈都要轮流抱一次。

但她就是，画画一得奖，考试就完蛋。所以那会她一块到考试，我们都让她不要再画画了——最后每次考的都还不错。

“很厉害啊这个小女孩。”

“当然。”爱德华脸上有着高兴和所有积极的情绪，他为女儿骄傲。

“现在还在画画吗？”

“当然咯。”爱德华表情放松下来，嘴角下垂，透出一种达利安注意不到的哀伤“最近天天画画呢，一天要画十个小时。”

达利安没有听出里面藏着的情绪:“太有毅力了，我觉得，发现自己喜欢的兴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对啊，我一开始还觉得她有点颓废，到后面，光是看着她在努力画画，我就很开心了。”

“确实啊。”达利安非常能理解这种卯着一股劲去做一件事情的感受，因为他也刚从甬道里出来。

“这样的话，如果学业不好——我从一个年轻人的角度来看，可以放宽要求。”

爱德华笑了，如果达利安问为什么，那他一定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学业已经不重要了……小孩子嘛，还是开开心心最重要。”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伊可尔走出来，对着达利安打了个跟上的手势，后者不明所以。

“不聊了……他要带你去看工作场所。”爱德华掐掉聊天，并解释道。

达利安于是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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