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坐车，拉上安全带，回头确认好行李，该准备的东西都在，把MH-2安置在副驾驶，再回头凝视一会那个熟悉的住处，它曾经是家，以后也许不是了。

点火，引擎颤动，他顺势查看手机，七点，时间差不多了。

他有些遗憾，不是因为这里——直到现在，他还是没破解驱动的问题所在。他把那些手稿统一打包，就放在后座上。

汽车轰隆地启动，很快离开地库，接着小区的栅栏门也自动打开，熟悉的店铺和路铺展在他眼前。

再见。汽车打了个拐，驶向了与以往路线相反的方向。

握着方向盘，手上传来陌生的感觉，达利安只是握紧，继续将车驶向偏远地带。

像是走马观花地看着周围的街景从熟悉变得陌生，他有些留恋地看着这些过去曾经错过的风景，现在弥补了一下下。

旁边的MH-2也是直盯盯的看着眼前的路，它也在看风景吗？身为机器人，它应该也能知道这是什么，一起看看吧。

“你为什么要带着MH-2，他们不就冲着这个来的吗？”

达利安看着这个红着眼睛的机器人，听上去好像是哭肿了的眼睛，但眼睛红也可能是愤怒得渗了血。

“我的想法是……”他对莫尔索如是说。

如果伏尔珀斯没有追上来，他找不到我，我要带着MH-2和一堆资料，跑到这世界上的一隅去，永远地研究下去，直到机械之心计划彻底完成。

如果他找到我了——当然只是假设，我没在唱衰，那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你也该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吧？

“你很疯狂啊，达利安。”

一只手伸来，递过一杯乌龙茶。

开车驶过十字路口，达利安点燃一根烟，过肺吸了一口，他以前不吸，最近吸得不多。

实验室里的烟头应该也就几十根。

用肺去呼吸一次，他就能消解半天的疲惫。

他觉得现在自己必须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人一样，哼哧哼哧地不断前进，缺乏休息所带来的疲劳用暂时的精神弥补，抽烟伤身，身弱易疲，身疲抽烟，完美的杀人循环。

这边的路他有些熟悉，上次去帕若黛斯的必经之路，远远的能够看到棕榈树的绿色。

他看着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一踩加速，过了前面的车，在绿灯倒数时，卡点穿越十字路口。

自己几乎能算是飙车了，速度忽然快了三四十码，后面的行李因为惯性，有的已经掉在地上了，他晃晃神，一转头再往车后去看。

那辆黑色轿车还在后面跟着。

至少已经在他车后三个红绿灯了。

他妈的。

阴魂不散。

如果逃跑成功的计划不能实现，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不说什么诏安还是逮捕。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一踩油门，轮胎噌噌地转着，周围的棕榈树已经看不出形状，只能看到长条状的绿色在蠕动。

透过后视镜瞥着，那辆车前排坐两个人，后座好像也有黑影，但没有看见像伏尔珀斯的身影。

周围不停有车光速倒退，那些车主看到这两辆车至少超速五十码，心里一定认为这两个人疯了。

是啊，达利安也认为自己疯了，他一转方向盘，超了左侧前的车，那司机疯狂地朝他摁喇叭，但喇叭声也很快就消失了，疯了也比被抓到好啊！

妈的，两车疯子。

又是一个路口，达利安甚至加速拐弯，轮胎不停打滑，四块橡胶摩擦柏油路，噌噌冒着烟，刺啦刺啦的声音让所有在前面的车都不敢挡住这个瘟神。

后面的黑车被喇叭车主的车挡住了一会，准备超车跟上的时候撞上了红灯。

驾驶者本想硬闯，眼前却是长途货车充当了拦路虎，连着两辆驶过去，再准备赶超，达利安的车已经至少领先五百米了。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

看着后面已经远去的黑车，达利安还是不敢松气，他只是把超速的程度降下，仍然超速，但减下来的速度起到的心理作用倒是让他能喘一口气。

由于车高速行驶，车内的东西东晃一下西动一下，洋洋洒洒地掉了一地，好在自己早给MH-2绑上了安全带，他左晃右晃，最终也没有撞到什么部位。

这个机器人，它听得到，看得见，它现在在睡觉。

瞥向它的钢铁之躯，跟萝卜也差不太多。

但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在期待它，所有人都在希望它启动后的归途，它一定可以为所有人带来惊喜。

松懈之余，他看到右侧的白车在他极速前进的情况下变道，拉手刹！！尖锐的擦地声响起，达利安差点撞上对方的车，在速度允许的情况下也变了个道，两辆车终于没有撞在一起。

“他妈的疯了啊？这时候变道？”

他对着白车方向开始骂，他哪里是正常开车，早不转晚不转，达利安一眼知道，对方就是要挡他的道。

他一眼看向白车车窗，这看让他吓一身冷汗，隔着两层玻璃，他分明看见对过来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枪膛。

快跑！

在那一刻他立刻加速，同时头往下低去，同时一颗子弹从枪膛中射出，速度飞快地穿过两层玻璃，途径达利安原本位置的头部，在落空之后，子弹又穿破车内的另一个玻璃，离开了他的车。

这一声响枪，让达利安头脑发热，他的心上蹿下跳，加速！加速！莫尔索的车一下又蹿了出去，速度甚至比刚才的追逐战还快。

“啧。”白车里的人轻声，然后加速跟上。

看到后面不断紧跟着的白车，达利安的心情高涨——他的心已经不由他控制了，他感觉全身上下被暖流裹挟，肾上腺素已经悄无声息的包裹着他，求生欲到现在爆发到极致。

“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觉地呢喃，车已经离开市区了，那把枪，是不是特地在郊区等着他？

透过后视镜，那辆白车紧追不舍，甚至开得比他还要快……

达利安来不及思考，方向盘后指针已经指向120，他脚踩死，伴随着好几辆车的喇叭鸣叫，在下一个路口准备右拐。

达利安正准备一拐方向盘，却发现右拐处有个熟悉的黑色轿车，它逆着红灯朝他方向冲来。

被包围了！

达利安连忙调转方向盘，车子在保持向右的状态后猛然向左掉头，整辆车在原地打滑，完了，速度降下来了。

轰！身后传来巨大撞击声，达利安感觉自己被火车撞击，整个人不受控的撞在方向盘上，额头上的疼痛无法形容，好像大脑都在晃荡，他抬头，方向盘上血红的一片，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传导进他的鼻子。

身后的黑车狠狠地撞击上来，后车厢都被撞烂了，铁皮像是折叠起来的易拉罐。

达利安呼吸，深呼吸，一下，一下，呼吸，呼吸啊达利安。

他的身体好像软下去了，巨大的疼痛让他咬紧牙齿不住地呻吟。

恍惚间，白车上的人下来了，好像在通着电话，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达利安这里，具体还有多久，他的脑袋已经混沌晕眩地不能知道了。

咬紧牙关，达利安，一口气，一口气。

现在的痛苦远比之前的迷茫要真切得多，他的全身肌肉都在震悚。

但一想到之前的精神崩溃，现在的疼痛却也让他更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自己还存在，自己还清醒。

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四肢，现在不容他再哀嚎下去。

他一拉离合器，启动啊！一踩油门，他大喘气，不要熄火啊，他用力踩着，要把它踩断掉。

轰隆！车子又发起火来，踉跄的站起身来。

白车车主见状不妙，伸手开枪，砰！一枪，砰！两枪，打空，打空，柏油路上两个弹孔，冒着烟。

车启动了，加速啊，离开，离开。

后面那辆黑车又追上来，砰砰的两枪将所有放松警惕的人给唤醒。达利安还没有输，他踩死油门，用生命在开车。

车速已经上升到之前的一半，手机传来电话铃声，他已经无暇顾及，说到底，现在这节骨眼，除了伏尔珀斯之外，还会有谁找他？

这车真难开，达利安抱怨到，现在他情绪激动，紧张害怕和兴奋像胶水一样粘着他，他也发现了不是自己的车的不便之处。

车已经偏航，在这条完全陌生的路上飞速行驶，达利安已经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了，只是疯狂的飙车，后面也有两辆同样疯狂的汽车。

他一看副驾，MH-2像是正常人一样，完好无损的坐在上面，眼睛发着红光，它也受到了撞击，好在机械躯体比人体更为坚固。

左手一抹头上的鲜血，往窗外撒去，大脑昏昏沉沉。

穿过像是未开发区的地带，后面的白车紧追不舍，他透过透视镜看到——又是那个黑漆漆的枪膛。

他连开三枪。

“砰！”

达利安车旁后视镜碎掉，被打落的玻璃飞散，留下一个蛛网一样的弹痕。

“砰！”

这一枪打在车身上，弹壳被车身弹飞，车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孔印。

“砰！”

达利安突然感觉自己的车突然失了衡，任凭他怎么踩方向盘也加速不了，速度突然降下来，惯性让他又撞在方向盘上，自己的车在疯狂地往其他方向拐弯，他整个身体又撞向了车门，全身上下的疼痛让他奄奄一息。

这一枪打在轮胎上，达利安的车左拐右拐，把马路边上的护栏撞碎，不自主地驶上了边上的草地，又沿着奇怪的方向行驶了数公里。

可是达利安已经控制不了车速了，没有动力，车速随着野草的摩擦很快降了下来。白车，黑车，两辆车急刹停在他的面前，达利安恍惚间发现跟踪的不只两辆车——至少有四辆，把他包围得水泄不通——他的车已经停在原地不动了，而他们都举着枪下了车，往他的车走来。

车门被打开，很快感受到一只手握拳抓在他衣服上，视野从车内忽然变成了外面的野草地，随后自己像是飞出车里一样被甩到了地上，达利安的已经意识模糊了，太久没有休息，头顶和身上的伤，肾上腺素应激后的副作用，他好困，脑袋又变成了一团糨糊。

他微弱着喘着气，凭借着最低效率的呼吸苟活着，随后感觉脸上闪过瞬间的痛，瞬间的触感，在这之后睁开眼，一个糙人正在甩自己的巴掌。

好啊，好啊，达利安，你还是跑不掉啊……

从一开始搬离实验室，到现在开车逃跑，你还是逃不出伏尔珀斯的手掌啊……

真是感慨——

他似乎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头发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掌抓起，自己的头被迫看向那个下车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

等待那个身影开了口，达利安只好无力地笑着……

伏尔珀斯。

“你还是逃跑了，达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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