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性

霜歌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然而那脚步声只是出现了一瞬，很快便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

一阵风吹过，门口的烛火摇曳了几下

模糊不清光晕中，已经结束进食的祁昱转过头来，满是鲜血的嘴向霜歌咧出一个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在鲜血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祁昱：你看我干什么？

霜歌：没事，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样说着，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很快就转到了门口的方向

谁知一片静默中，祁昱忽然开口：

祁昱：你说，我们谁会先死？

霜歌：……

霜歌：无论先后，我们都得死

祁昱：是吗？

祁昱还留有几分笑容的脸上有些诡异

祁昱：它已经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的烛光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霜歌站在原地，没有动，握住刀刃的手紧了紧。她看到门外那个熟悉的影子，再次出现了

转瞬间，原本只探出了上半身的影子逐渐拉长，甚至盖过了烛火的微光

忽然，原本就快燃尽的蜡烛熄灭了，最后一丝光芒隐没在怪物的影子中

与此同时，角落里传来“啪嗒”一声，油灯滚落在地，伴随着它碎裂的清脆声响，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眼前猝不及防变黑，双眸在极短的那个瞬间还没法适应未知的黑暗，几乎是同时，霜歌忽然感觉手腕处被什么东西击中，那力道很重，她出于本能反应松开了一直握着刀的手。

……

那一刻太短了，短到她根本无法反应，直至手中匕首掉落在地的声音将她唤醒。

尽管刀刃就掉到了她脚边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去捡，却还是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在刀刃掉落的同时，一道影子极快地在她眼前闪过

祁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上的匕首闪着寒光。此时此刻，他的面上带着抹诡异的笑，唇边未擦去的鲜血将其映衬得更加吓人

霜歌感觉自己皮肤有些发麻，仿佛有虫类爬过她的心脏，又好像是看到了被鲜花簇拥的森森白骨

霜歌低下头，发现躺在自己脚边的还有一块边缘参差不齐的骨头

她认出那是“夏青”的腕骨

刚刚她手腕被击中的瞬间，灯光恰好熄灭。这说明祁昱早就计算好了攻击她的时机，在油灯熄灭的前一秒将腕骨扔向她，又在匕首掉落时在黑暗中冲到她的身旁

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霜歌，祁昱笑容的幅度变大了

祁昱：你的刀很锋利，一定也很好用

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怪物在缓慢向这个角落靠近

祁昱脸上的神色带着嘲讽的意味

祁昱：看，你会先死

祁昱：活到最后的人，依旧是我

闻言，霜歌眨了眨眼

霜歌：大叔你别笑了，怪渗人的

这么说着，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只不过笑得有些僵硬

霜歌：要不咱俩比比看谁能笑到最后

祁昱：……

祁昱：你！

祁昱：你以为我是傻子?

祁昱冷哼一声

祁昱：算了，和死人较劲没意思

祁昱：从现在开始，你说的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你的遗言

他挑衅般地晃了晃手中的刀子

祁昱：等你死后，我会用刀子剖出你的心脏吃掉

祁昱：在这里死去，你就永远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听到这里霜歌皱了皱眉

见她终于有所动容，祁昱瞬间得意起来

果然，人，无论如何都是怕死的

但其实，她只是觉得对方有点吵，而且不是一般的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话痨？

意外的是，祁昱并没有选择用匕首杀死她

此时，怪物身上腐烂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黑暗中，祁昱将她朝着怪物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

然后他发现他推不动，对方的后背不像是后背，硬邦邦的，坚如钢铁

怎么回事？

于是他又推了一把，这回终于推动了，不仅如此，霜歌与迎面而来的怪物撞了个满怀

哈！这回她绝对必死无疑了！

霜歌：……

霜歌抬起头，对上了怪物布满血丝的双眼

她的手腕被紧紧锢住，长而尖锐的指甲划过光滑的肌肤，瞬间出现了几道血痕

霜歌一动也不动

？：原来你已经起床了啊

？：葛雷特，和我去采野草莓

这个对话和杀死夏青时一模一样

祁昱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

哪怕她对他生存下去的方式不屑一顾，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活下去需要付出，而他想活，他非常想活，生存的本能压过了一切，甚至是人性

但是没关系，他会替那些死去的人好好活着的，不会白白吃了他们的肉

想到这里，祁昱腹中的空虚感易发难以忽视

最近，他饥饿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血肉，他的身体需要血肉，每每想起生吃的感觉，口中便会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逐渐生长的兽性彻底压倒了身为人类的理智。明明第一次尝试时他拼了命才忍住干呕的感觉，此时此刻却恋慕上了这种味道

和饥饿感一同伴随而来的还有疼痛。腹部好像被插进一把匕首，被不断搅来搅去，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就会好的……他看着霜歌的方向

这一次，他决定在怪物进食的时候逃出去，手上有了武器，胜利的概率便大了一倍

只可惜，祁昱舔舔嘴唇，他不能吃掉霜歌的心脏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霜歌缓缓点头

霜歌：好啊

霜歌：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这个季节没有野草莓

怪物动作停滞了一瞬，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现在就和我走，葛雷特！

这么说着，它锋利的指甲却没有刺穿霜歌的胸脯，而是用力把她拉向门口

霜歌：别急，我们现在就走

霜歌：不过，这里还有一个漏掉的人类，不把他杀了吗？

等待血溅当场的祁昱此刻看呆了

闻言，他的面容立即狰狞起来，苍白毫无血色的面皮犹如厉鬼，更像个漏了气的面粉袋子

祁昱：什·什么？？不可能！！！

祁昱：它没有杀死你？？为什么！！你做了什么手脚！！！

看到令他不可思议的一幕，祁昱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他自动忽略了霜歌的后一句话，心中充满愤恨

怎么回事？之前的人明明都会被怪物杀死，她却一点事没有，而且她丝毫没有露出恐惧的样子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出了这个门，怪物就肯定会将她杀死！！！

这么想着，霜歌已经被怪物带出了房间，临走时她没有回头

祁昱在心中默数着，一秒，两秒，三秒……

然而预料中的惨叫声却没有响起，屋外的风一下一下地刮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匕首很凉，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手

无数疑问在心底炸开，沉默半晌，祁昱挪动着步子，想出去看一下情况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痛得有些麻木，尽管如此，腹痛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在全身扩散

痛苦让神经仿佛失去了知觉，他拼尽全力带动双腿向前走着，然而另一侧的身体不一会儿就已经完全麻木，这让他看上去如同瘸腿的人

终于，扑通一声，祁昱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他面色十分痛苦，嘴唇更是白得吓人，疼痛感让他有些神志不清。腹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想要出来……

祁昱趴在地上，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那团东西血肉迷糊，像是动物内脏

……

霜歌跟随着怪物走出屋子，来到屋外的风雪中

狂风吹过，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很单薄

空间穿越的时候，她那边是夏天，集装箱内空气流通性很差，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糟糕味道

炎热的天气里，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人类尸体很快腐烂发臭，有的产生了巨人观，不断膨胀变大后再从内部炸开，旁边爬满了驱虫。用车子运送这些尸体的人就算里外穿戴了厚厚的三层也无法挡住扑面而来的臭味，只能盼望着今天的工程量会变少一点

然而，每天都有人死去

……

怪物抓住她的手始终没放。如果她有攻击它的念头，有可能会被迅速反杀

就这么走一会儿，霜歌忽然发现‘它’停了下来

她正身处一片森林中，天色逐渐暗淡，森林深处被阴影笼罩，黑黝黝的前路充满了未知

一片寂静中，怪物松开了她，然后递给她手中的篮子

？：去摘吧，把篮子装满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霜歌接过篮子，里面空无一物

现在已经要天黑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天黑之前找到野草莓，更不要提把一整个篮子装满

霜歌无声地后退几步，怪物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里不断重复着刚才说过的后半句话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身后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什么正隐匿在无边的黑暗中，随着夜幕降临张开爪牙

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影子，它们扭曲着，没有人形。漆黑的树林深处，那些‘东西’睁开双眼，空荡荡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它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霜歌，从那些阴影中探出头来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无数声音在霜歌的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类似孩童的哭啼，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霜歌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无路可退，黑暗中那些没有实体的‘东西’双眼留着血，从各个方向向她扑来

原本站在原地的怪物，随着天色彻底变暗，也露出了原本的面容。缠着布条的嘴巴此时完全裸露出来，口中无数獠牙翻滚着，喉咙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里面传出类似野兽的巨大嘶吼声

它的脸上、额头上也全都长满了眼睛，显得密密麻麻。那些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眼球转动着，最终死死盯着她，

霜歌攥紧手，脑中只留下一个想法

跑！

那些黑漆漆类似影子的东西已经快触碰到她的手臂，霜歌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唯一没有被围阻的方向跑去

然而她刚跑出去一段距离，后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回过头，与一只眼睛对视。

怪物手上长着的嘴巴咬住了她后肩上的肉，巨大的嘴巴上方那只独眼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霜歌任由怪物咬下了肩上那块肉，趁那张嘴巴蠕动着进食，加快速度向前方跑去

在她极快的速度下，四周张牙舞爪扑来的东西纷纷变成被落在身后的残影，它们被她肩头伤口处的血腥味所吸引，依旧穷追不舍着

在看到熟悉的房屋时，耳边充斥的嚎叫声终于渐渐散去

霜歌没有回头，她的面色因失血而更加苍白，怪物仍紧追在身后，尽管她与之拉开了一点距离，危险仍未离去

房屋被笼罩在黑夜中，格外阴森

霜歌推开门穿过走廊，看到了倒在那间屋子门口的祁昱

他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尚存一丝气息，旁边有一大滩不明呕吐物

他的手上仍握着那把匕首，但已经使不上力气将其握住

霜歌将那把匕首从祁昱手中拿出来，又将裤腿处的布料撕开一点，对后肩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做完这一切，她听到了怪物穿过走廊的脚步声，下意识紧紧握住手上的刀刃

‘它’的模样已经变得十分可怖，或者说是看不出人形

怪物手掌上的嘴张开，獠牙上挂满涎液，无数只眼睛骨碌碌转到她的方向

霜歌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东西靠近时，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恶臭气息

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忽然，霜歌抬起手，匕首的寒光一闪，她动作极快地削下了怪物的一整条手臂，快到常人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能看到刀刃一闪而过的残影。被砍下手臂掉到地上，断处涌出大量黑色的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

趁怪物因受伤而停顿的间隙，霜歌上前一步，一鼓作气将匕首捅入怪物的胸膛，喷射而出的大量血液一部分溅到了她的脸上

怪物的胸膛长满坚硬的鳞片，她不得不用了更大的力气才刺穿了它的心脏，半个刀柄都埋入血肉之中

后肩处的伤口裂开了，霜歌没有在意，为确认怪物的死亡，她将匕首拔出，一次又一次刺入怪物的胸膛，直至它庞大的身躯因失去支撑而倒在地上，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睁着，嘴巴的獠牙向外翻滚，像是某种昆虫死去的模样

……

霜歌停下动作，黑色的血液黏黏糊糊地粘在她的身上，她扫了一眼怪物的尸体，不知为何感觉有一点恶心

将匕首和脸上沾到的血勉强擦干，她注意到了倒在一旁尚有一点气息的祁昱

霜歌伸出脚踢了一下对方的身体，语气漫不经心

霜歌：死了吗

……

-本章完-

蒲零月（作者）：希望话本有语音功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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