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畅音阁，登闻鼓

林老将军御匈奴，修剑鸣关戍边三十余载，民间声望颇高，濮阳大小戏楼关于林老将军的故事经年不绝。

　　适逢林老将军六十高寿，民间自发演上了林老将军从少年成名到戍边大将的故事。

　　其中尤以畅音阁的戏最为热闹，改编自皇帝登基宴请功臣，林老将军不胜酒力，被皇帝安置在龙塌上，皇帝亲自为将军卸甲脱靴，林老将军酒醒后铭感五内不能忘怀，是为一段君臣佳话。这出戏的名字叫作《朕为将军解战袍》。

　　台上戏子咿呀，唱的是君臣相守初衷不改。

　　台下看客只有两人，皆是花甲之龄。

　　常年甲胄不离身的将军终于换了一身常服，平添了许多文气。

　　布衣潜行的帝王没了天子威仪，抛却身份，也不过是一丧妻丧子的老者。

　　“三十七年，整整三十七年，我们没有坐在一起听这出戏了。”皇帝看着身边的老友，“想当年这出戏刚出来的时候，你还催着我来听呢。”

　　“是啊，三十七年，一晃眼就过去了。”将军似有感慨，“当初在安阳城，你作画我写诗，好像就在昨日。”

　　且听那戏子正唱着：“你我本是旧时友，怎能因我坐高楼，便将尔抛丢？今夜美酒，不醉不休。”

　　年老的将军握紧了拳头，“我从未怪你，我只是在怪自己，为何？为何……不能……罢了。”

　　戏里正演到将军酒醒，发现自己睡在龙塌上，起身连连告罪。

　　却听那戏子唱道：“将军盖世英豪劳苦功高，护我江山不老帝位绝超，便是分天下也使得了，今为将军解衣袍，消偿得将军情深意好。”

　　“莫跪莫跪，你我君臣相守，怕什么匈奴未灭旧憾新愁？将军你日后拜相封侯，我要将军享万世千秋！”

　　戏里最后将军荡平匈奴，皇帝也允了拜相封侯万世千秋。

　　林老将军心中苦笑，要什么拜相封侯万世千秋？

　　斯人已逝，庙堂高楼，可能换她来世无忧？

　　玉荷自是不知畅音阁里的恩怨情仇，彼时她正带着彩云和紫菱来了死牢。

　　手中的匕首微微发颤，玉荷一咬牙扎进了死囚心口。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着实难听，她强忍着想吐的冲动又扎了几刀。

　　彩云也好不到哪里去，紫菱倒很能接受，毕竟她钻研医术时总要看些骨骼图解。

　　“迈过了心里这道坎，日后杀人也能下得去手。”

　　彩云难得多嘴问了一句，“郡主，你要杀谁？”

　　“中山。”

　　自从玉荷比武胜了林老将军之后，成王府多了些高门命妇登门。

　　成王妃还是第一次在赵国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不禁有些飘飘然。

　　于是玉荷刚从死牢回来就见会客厅坐满了夫人，成王妃在那儿夸耀。

　　“本妃的女儿自是不一般，这也少不了本妃平常让她习武，不然放谁家里能容忍得了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儿，早关着跪祠堂了。”

　　夫人们都暗自笑话，谁不知道当初为着小郡主习武的事儿成王妃生了多少气？这会儿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了。

　　不过也没人点破，成王妃这样子倒也不失为另一种热闹。

　　“郡主武艺非凡，想来也不会嫁入寻常富贵人家。”一美妇人笑道，“我娘家是北武侯萧氏，几个公子倒与郡主同龄，日后若是成了婚也能一同镇守东境，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成王妃却道，“尚不知宫里是否安排与他国联姻，听闻那齐国太子亦是同龄，且年少有为。若日后有缘，本妃定要与北武侯结两姓之好。”

　　玉荷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人谈论她的价值，绕路回了悠然居。

　　林老将军功盖千秋，即便她赢了他，最终还是逃不过嫁人或是联姻他国的命运。

　　这是何道理？

　时年五月，赵国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齐国太后亡故，齐昭仪和她一母同胞，自然要远赴齐国奔丧，皇帝派了一队兵马护送。二是中山国新君继位，陈兵边境意欲开战。三是有宗室女敲登闻鼓。

　　中原大陆各国都设有登闻鼓，立于皇宫外，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奏皇帝，赵国的登闻鼓自开国以来可从未响过。

　　众人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这宗室女子，能有何冤屈？

　　玉荷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来了，皇宫门口已然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臣女华阳郡主赵媖娴，嫁马陵侯为妻，为马陵侯生下一对龙凤胎，马陵侯宠妾灭妻，害我儿女性命，臣女不远千里奔袭，恳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女子穿着墨绿色的宫装，梳着妇人发髻，不过双十年华，气质出尘，美貌绝伦，一看就是千娇万宠金银堆里养出来的。她的神情透着别样的决绝，手里一下又一下敲击在鼓面上，嘴里诉状不停。

　　所有人都在瞧她的热闹，就连散朝的臣子也视若无睹。

　　“倒也是稀罕，后院里的事也值得从马陵跑到濮阳来。”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议论声多了起来。

　　“华阳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初出嫁，华阳王可是来求皇上请封了郡主，要真如她所说马陵侯宠妾灭妻，华阳王还能不给她做主？华阳王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老一辈儿的亲王，就连皇上都要叫一声皇叔，还能怕了一个只有封地的马陵侯不成？”

　　赵媖娴对周遭的声音恍若未闻，固执地敲着登闻鼓，喊着诉状。

　　玉荷却听不下去，跑过去拦住了她。

　　“我是成王府嫡长女玉荷。”

　　赵媖娴放下鼓棍，行了一礼，一举一动都堪称完美，“妾身华阳王独女赵媖娴，拜见郡主。”

　　虽然同是郡主，但玉荷是帝王直系血脉，赵媖娴是宗室女封的郡主，自然矮了一头。

　　玉荷按着辈分回了一礼，“玉荷拜见堂奶奶。”

　　“华阳郡主若想告御状，本郡主可以带你直接面圣。”

　　赵媖娴摇了摇头，“妾身若想，亦能拿着家父的帖子入宫拜见，可那奸夫淫妇的无耻行径必须为天下所知！妾身要皇上当着赵国子民的面审理此案！”

　　凤和宫。

　　“还没走吗？”皇后明显不耐烦，“都敲了一个时辰了。”

　　“不然娘娘宣华阳郡主入宫？”

　　“本宫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你当皇上为何置之不理？马陵富庶，每年税款贡献良多。别说宠妾灭妻害死华阳郡主的孩子，就是把华阳王这个空头王爷害死了，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荷见劝不动赵媖娴，直接进宫找了皇帝，帝王这才宣她入宫允诺派使臣同她一道回马陵。

　　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眼下只剩中山在东境虎视眈眈。

　　偏这时候剑鸣关留守的将领寿终正寝，匈奴南下，林老将军不得不启程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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