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不湿月

故乡房前一掬溪溪的潭，少女的身影坠在上面，倒成一摊清月，旧年的雨扯碎晃动的边角，湿润的气息平稳蔓延远处的青山，而林木上有圆月晖照着。

记忆里的青山蓄满了琐碎的过往，有关草长莺飞的悠远绵长，有关叮叮当当的风声水响。只是一个雨夜眼中的世界仿若沉沦，残枝树叶将她紧压在荒山上，仿佛有急雨淹没咽喉，待到朦胧的瞳仁再度亲吻一缕光线时，她发觉自己的手臂上长出了一个月牙。

随着年岁的增长，那颗月亮在膨胀，直到一束束奇异的目光向她涌来时她也才真真注意到自己手臂那颗月般丑陋的疤痕，父亲说那是年岁的印记，但她心里却反复地询问为什么印记只长在她身上。

她后来爱上了舞蹈，无数次踮起脚尖脑海祈盼有朝一日站在镁光灯下翩翩起舞。昼夜的风舔舐她额前即将滴落的汗水，有丝丝凉意和体表的热气反复侵袭着她脚下的天地，直到将她送上预赛的那一刻才稍稍平息 。她站在候场处望见台下评委严肃冷淡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咚咚乱响，她如愿以偿站上那梦寐以求的舞台，有灯光洒下，她低头准备动作却看见胳膊上不小的印记，即将满月的月亮，亮的夺去她全部的心思，亮的盖过舞台灯光。

害怕被评委看见露出鄙夷的神色，于是一次次的跳错步子，忘记练习多日的压轴动作和表情。她捂住手臂躲在看台下无助的哭，直到有人轻拍肩膀。

“今天是怎么了，状态不佳。”夕阳逐渐被夜的寂蓝撕破，碎了一地，像是她哽咽的回答：“我…害怕我不行……”她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手臂上突出的痕迹刚好被老师看到。“你一直捂着，是怕被别人看见？”老师望见少女的瞳孔倏尔放大骤乎间又缩小黯淡下来，即将融进苍茫的夜色。

“原来哪怕夏天也穿长袖练习的原因只是因为一块小小的疤痕，敢于直视舞蹈中的缺陷为什么不能释怀一块无法避免的疤痕呢。”老师再次拍过她的肩膀，“看看天。”她慢慢抬起头仰望，远山背后仿佛笼着一缕光，青山蓊郁的枝干被洗涤地透亮，渐渐的，那光显出模糊的轮廓，一轮并不完美的月亮，缺了一角，像极了她手臂上的那颗，即使不完美，但并不妨碍它清晖如雪，美在众生之顶，亮在世人之心。

她望望月又低头看过自己臂上的疤痕，刚要张口便听见老师温煦的言语。“你的疤痕多像月亮，它即使缺了一角看似是不完美的但依旧遍撒清晖，对空朗照不是吗？你不应当将它看成自身的缺陷，而是要正视它并且提高自身的能力让自己变成一轮会发光的月，每天迎接全新的自我，长成一轮真正的满月。”

她的心像是张开了什么东西，郁结在那晚的月色下被化解，她好像不再惧怕那丑陋的疤痕，每个人都如同这亘古不变的月亮，圆也好缺也好，都是美的存在，而真正重要的是正视自己的缺陷与阴缺，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逐渐进步，每天迎接全新的自我。

月色涤荡，林音袅袅宛如银铃，女孩移开遮掩疤痕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那片印记，像是擦去过往自卑的指纹和无数次迸溅于此的落雨湿痕，她此刻眼里蓄满了光亮，像是一轮即将明朗的月亮。

此后的一年里她依旧不停歇地准备着下场预赛，酷暑而至她不再像先前一样遮掩着什么。又是一夜，镁光灯下的少女把自己活成了散发清晖的月亮，没有人在意它是否缺了边角，只知道她眼里盛着光明与遥望远方的希冀。

月，圆也美，缺也美。

月，明也好，隐也好。

旧年的落雨湿润了水凼间破角的残月，青山背后一轮满月渐渐而生，满身的凹陷与瘢痕隐落在彻夜的明亮里，待到天光乍现时渐渐浮出太阳的雏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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