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食梦兽
霁毓立在大殿中央,周围一片死寂,唯有他的呼吸声在这空旷之地微微回响,幼龙单薄的背影似乎承载着千斤重担,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
“你这孽畜,还不给朕跪下!”
霁毓顺服地跪了下去,幼龙的背影在大殿中显得格外渺小,冰冷的金砖映射着微弱的光线,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
神帝常年在外征战,身上自带一股威煞气势,只一声怒喝,就足以令人胆寒肉颤,仙娥神兵们不自禁地赶紧跪下,垂首弓腰,不敢作声。
霁毓既委屈又害怕,壮着胆子辩解道:“父帝明鉴,孩儿不曾对母妃的点心动手脚,更不曾下毒。”
神帝见霁毓还振振有词地朝他诡辩,不肯认罪,他的面色愈加阴沉可怖:“传杖!”神帝虎目阴鸷,决绝的话音携着不容分说的威严,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似乎带着无上的威严,不许有任何迟疑与违背。
五位身穿黄金铠甲的天兵奉神皇法旨,大步流星地朝霁毓过来,天兵一把扯过霁毓的衣襟,将其按上条凳,另一位天兵手持黑檀戒尺,一丝不苟地朝霁毓臀部打去。
“咻--!”
厚重的刑杖携风砸向小龙崽臀部。
霁毓还未满百岁,如今只有三四岁的幼童模样。
两个天兵一左一右,站在两侧降罚,另外两个紧紧押着霁毓,剩下的一人报数。
白玉刑杖在天兵手中叮当作响,如闷雷滚动般震耳欲聋。
“呜呜……”
已狠狠打过五六十尺,神帝却还没有叫停,两个执刑的天兵也是骑虎难下,三殿下修为不差;可皇上迟迟没有定下目数,若三殿下禁不住责罚有个好歹,他们岂不白白断送了仙途?
场面僵持不下,其中一个金甲天兵向神帝拱手:“陛下,这是……”
话音刚落,只见神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紧盯着卧榻之上,脸色死白女仙的脑袋骤然转了过来,头也不抬地说:“继续罚……”
那天兵领了命,看了眼神帝,拱手称“是”,便再次抬起手向着霁毓已被鲜血浸透的白衣着重击打。
“陛下,且慢!”一直躺在神帝身后床榻上的宜妃骤然苏醒,打断了行刑。即将落在霁毓脸上的刑杖也在空中陡然停住。
“宜妃,你醒了?药王说你有了身孕。”
闻言,宜妃心中一惊,随即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惊惧。
宜妃容貌清秀淑丽,穿一身粉白色云纹宫装,周身气质温柔文雅,即便眼下面容憔悴她的文秀气质也丝毫不减。宜妃很快调整了情绪,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宜妃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抹痛心。她小心翼翼地侧目看了一眼霁毓阴沉的脸庞,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的微风,带着丝丝不忍:“陛下...您为何要如此动气呢?妾看着,实在是心疼。”
神帝冷哼一声,一手指着霁毓,忿忿道:“这个畜牲!正因他送了杨梅干给你,致使你在寝宫之中昏厥过去,若非朕想着你近日情绪不振,你与腹中胎儿只怕叫这畜牲加害至死!”
宜妃由仙女搀扶着起身,对着身旁太师椅上湛蓝帝袍的神帝福了福身子,神帝发觉到宜妃的举动,剑眉一蹙,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宜妃走到神帝身前护住霁毓,哀声求情:“陛下,三殿下是想着妾喜酸食,这才送了杨梅干给妾,况且,妾本不知妾已怀有身孕说起来倒还要谢三殿下的一碟果品,三殿下只是一个幼童,怎知这杨梅干会与鹿肉相克?三殿下百年来一直养在妾处,怎么会存心不良,他是好心办了错事,日后妾会用心教养三殿下,陛下……饶过他这一遭吧。”
宜妃望了望小龙崽,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眸满是怜惜,现下正拿余光睥睨着被打得惨兮兮的小龙崽。
他没想到宜妃会撑着虚弱的身体为他求情的,小龙崽怯怯生生垂着头,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待他视如己出的养母。
“好了!不是朕不通情理,只是朕记得……你已失去过一个孩子,如今你好容易有了身孕,朕怎能不小心谨慎?你既觉得他是无心的,那么朕就姑且饶他一命。”
宜妃眸色微动,唇角微微勾起道:“谢陛下恩典……”霁毓听了也赶忙俯下身叩头谢恩。
神帝垂下眼眸,俯视端量着尚未直起腰的霁毓,不容置喙地说:“凌霄……凌霄从前住着歆柔宫……现在,你就收拾东西过去,免得你毛手毛脚,唐突行事,冲撞了宜妃腹中的孩子。”
霁毓闻言,顿然睁大了眼,小龙崽望着身居高位的神帝重重顿首:“父帝,父帝!孩儿知错了,求您不要……”
“哪来这么多废话?板子没挨够吗?”神帝居高临下如炬的目光缓缓挪到霁毓身上,深邃眼眸中不加粉饰的厌恶之意形同脱离雕弓弩箭般深深刺进了霁毓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脏。
霁毓自知理亏,又无可奈何,只得哽咽着接旨:"不、孩儿……"
神帝说:“你回去思过吧,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
霁毓洒泪回道:“孩儿明白。”
霁毓言罢,神帝面色渐缓,紧蹙的眉心亦是舒展开来。
神帝朝霁毓轻轻颔首,霁毓飞快地扫一眼宜妃,却发现宜妃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瞧不出喜怒,霁毓收回目光,敛衣起身,由天兵扶着一步一踉跄地退出平柳轩。
宜妃美眸含泪,泣声道,“陛下,三殿下真的不是有心的……”
神帝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轻轻抚摸宜妃单薄的肩:“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出了这样的事,朕不能不防备着他,总之,我们的孩儿平安落地前,绝不能再有闪失,你不许再见他的面。”
宜妃咬着唇,眼中的水雾再也收不住,哀求道:“陛下……”
话音未落,却被神帝厉声打断,似是不耐:“好了!他虽入了玉碟族谱,可这不过是个头衔罢了,一个外人也值得你这样操心吗?”见宜妃穷追不舍,纵然神帝对她千宠万爱,此刻也不免恼怒。
听罢,宜妃愣了愣,不再言语,漆黑漂亮的眼眸丝丝缕缕遍布着失落,而今神帝唇枪如剑,看来是铁了心要惩治月儿了,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
神帝在她那儿坐了会,便摆驾去忆莲宫看荼靡神妃和四皇子旭尧。
宜妃撇下一众仙娥,径自出去找霁毓,最终在清怡宫的长廊上拦住了小龙崽,宜妃抱着他宽慰了一通,又塞了一个玉瓶给他,霁毓洒泪接过玉瓶,听着瓶中传出清脆的叮铃声。
霁毓晃了晃手中的玉瓶,心道,里头兴许是药丸。
宜妃轻拍起霁毓濡染着湿热汗水的背脊,声线哀凄柔婉道:“你不要害怕,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就去求皇上,让你回来。”
“歆柔宫虽偏僻冷寂,却是仙气缭绕,庭院内更是仙植葳蕤,倒是个适合修炼、养伤的住处,想必连月儿脸上的伤也可疗愈了呢。”
歆柔宫偏僻冷清,少有人来,几乎与世隔绝,霁毓也是听旭尧说的,歆柔宫是已故的端慎璟肃长帝姬凌霄的仙府。
悲凉的情思汹涌如洪,裹席着霁毓全身,他对宜妃讲述的歆柔宫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红肿的双眼盛满了悔恨的泪水,霁毓颤抖着抱住宜妃的双腿,用泣音断断续续地说:“呜呜……母亲,孩儿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孩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一瞬间,冲动蒙蔽了心智……”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宜妃,仿佛这样能汲取到一丝宽恕的底气。
伤了母亲他不敢辨,可他真的不是有心要害母亲的。
看着膝下的霁毓张开一双肉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腿,眉尖若蹙,明眸含泪,依依不舍的仰视着她。
宜妃垂眸看向霁毓,却见霁毓的神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般,宜妃有一瞬的窒息,仿佛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她的月儿太可怜了。
她眼眶一阵湿热,凄然哽咽道:“月儿别、别哭。”说罢,宜妃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发颤,随后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回廊上。
霁毓用力地推了推宜妃的肩,惊惶地大嚷几声“母亲”,尽管小龙崽已声嘶力竭,奈何宜妃仍旧安安静静躺着。
宜妃突然昏厥倒地的那一刻,霁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上来,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
霁毓惊恐到了极点,声音在颤抖中几乎破碎,带着浓浓的慌乱与焦急,断断续续地呼喊着:“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宜妃她、她晕倒了!”
小龙崽的惊呼声在青铜轩一遍遍回荡,侍弄花草的仙娥们闻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原本娴雅的姿态登时带上几分惊惧,裙裾翩跹间,仙娥们已然匆匆赶来,一双双妙目中满是彷徨。
霁毓亲眼看着宜妃被侍者被抬上撵子送回寝宫,这才跟着仙侍一步一回头地迈出了清怡宫朱红的大门。
约莫九个多时辰,霁毓的腿有些酸了,止言便蹲下把小龙崽抱起来继续赶路。
歆柔宫坐落于天河之边,周遭花木葳蕤、灵气缭绕,透露出一股庄重神圣之感,霁毓端量着它,暗暗赞许“果真是清净寂灭、遗世独立。”
小龙崽从止言怀中轻轻跃下,小心翼翼地迈过歆柔宫高高的门槛。
神帝下令不准止言继续跟随霁毓,止言的脚步不得不停在这儿。
霁毓望着止言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只能咽回肚中,却也只能谨遵神帝法旨。
他抬起稚嫩的小脸,将愁绪收起,一双碧落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孩童的懵懂,小龙崽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精美的玉宇琼楼,每看一处,眼中都会闪过惊叹与疑惑交织的光芒。
这里的气息渐趋混浊,不比才进来时清洁,霁毓隐隐绰绰觉得不舒服,这里似乎氤氲着一股极浓烈的浊气……
譬如鬼气、妖气、魔气……
甚至还有仙气和龙气!
“轰隆——”
霁毓倏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响,犹如大厦倾颓般震耳欲聋,霁毓猛然转过身,只瞧见乌鹊四散纷飞,小兽逃之夭夭……而巨响的源头竟是天河。
巨响自河底而起,然则河面却毫无波澜,那么河底必有禁制压制,为一窥到底,他化作应龙本体一溜烟儿朝着天河一跃而下。
再度睁眼时,他蔫蔫地在紫藤床上。
是成了气候的小红蘑菇将他打捞上来,他的伤处擦过药酒,这药酒是药灵宫新研制的,药效极佳。
霁毓很是郁闷,他是九天应龙,怎会不谙水性?可冰水贯耳,濒临窒息的绝望又叫他觉得无比真切。
此时的霁毓万念俱灰,怎的他连龙都做不好了吗?
时至今日,霁毓如堕烟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究竟为何失了宠……似乎…母后身归浑顿之后,父帝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起初他还不信,可如今他是信了。
母后仙逝后的第十一年,父帝御驾南伐,他才被记起来,父帝命天枢神君领着他到清怡宫拜见宜神妃娘娘,他便顺理成章成了宜妃的养子。
霁毓记着,那时的母亲失了孩子,伤心欲绝,母亲将他当作她自己的孩子,也将他当成了精神支柱。
想到此处,霁毓心中愧惧交织嘤嘤地哭,泪珠滚滚落下来,掉落在锦被上,绽开出一朵朵淡紫色的小水花。
他闭上眼睛,白嫩的小手朝上身扯着被子,小龙崽心中伤怀,眼泪涓涓肆意,打湿了大迎枕。他无助地想,睡吧,只有睡着了才感受不到痛苦,心也不会痛。
霁毓很快便没了意识,昏昏沉沉的踏入梦乡。
恍惚间,一股淡淡的花香涌入肺腑,他睁开双眼,却见眼前茉莉盛放,春光和煦。
正疑惑,霁毓忽地听到一道甜软的笑声,声音不大,听着像是在远处,他回首看去,那竟是个婴孩!
那婴孩是只化了形的金凤,身后一对凤翼小巧玲珑,如流金般雍容不下。
小凤凰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乱花细草中,轻巧的身姿像是跳动的火苗,霁毓站在小溪边,遥遥顾目。
霁毓艳羡不已,想着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孩一定很讨人喜欢。
却说凤举打坐修炼,不明不白地神游幻境,还没有几步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他透过法眼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只形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凤凰,而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丑陋怪物,它正学着自己的样子一点一点引诱小应龙。
母亲告诉他,食梦兽是会织造梦境的邪兽,小应龙会在深陷其中时被食梦兽残食。
凤举关闭法眼,却见霁毓双眼呆滞,一步步靠近食梦兽,凤举来不及多想,只得从速召出凤镜攻击食梦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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