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我们.】

消防通道里的王楚钦靠在墙上，不停抽着气，像是痛极了，却偏偏倔强地不肯落下泪。

看到这一幕，林高远反而先红了眼眶：“兄弟，哭一场吧。哭完我们就忘了她，从新开始。”

王楚钦从兜里摸出那个被误会的，鲜红的戒指盒，两手紧紧攥住，抵在额头上。

半晌，他突然发出破碎的哭泣声。这样骄傲的人，第一次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不甘心，我真不甘心……起码她告诉我到底错在哪了，哪做的不好。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从十七岁开始，小太阳孙颖莎就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照顾她，时时刻刻挂念她，几乎成了王楚钦的本能。

他想做到最好，成为对孙颖莎而言无可替代的那个人。曾几何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做到了。

王楚钦的眼泪滴到红绒盒子上，跌出破碎的真心。他虔诚地握着盒子，泪如雨下。

爱而不得，爱而不得。

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楼道渐渐喧闹起来，吃完饭的队员说笑着回到球馆训练。

孙颖莎，我太疼了，不想再坚持了。

我爱了你十二年，等了你两年，现在该说再见了。

他吻了吻红绒盒子，正准备从窗口毫无留恋地扔出去，突然传来一句大喊：“王楚钦！”

这叫声由于太急，尾音甚至尖利到有些刺耳。

两人回头，只见孙颖莎满面泪痕，拼命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王楚钦，王楚钦！”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个名字，她希望他别走。

她的个子太矮了，要穿过茫茫人海绝非易事。可哪怕被挤得体无完肤，也没有放弃的念头。孙颖莎急得直哭：“王楚钦，王楚钦你先别走，你等等我！”

林高远语气不善：“她又想干嘛？”

王楚钦却没有回答。他就站在楼梯下面，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十多年的孙颖莎堵在人流中，因为见他而拼尽全力，不停地哭喊他的名字，不知怎么，眼泪也缓缓流下。

六步，四步，两步。

最后一步，孙颖莎一个踉跄，被一只胳膊稳稳地扶住了。

最后一步，孙颖莎一个踉跄，被一只胳膊稳稳地扶住了。

“对不起，”她忙不迭抓住那只胳膊，哭着对胳膊的主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王楚钦沉默了一会：“没关系，你没错。”

你只是不爱我。

“对不起，离开了你。对不起，说那种话伤害你。”孙颖莎悔不当初，捂着眼睛号啕大哭，“对不起，喜欢你，却不敢告诉你！”

这话好像一个开关，一时间，楼梯上的嬉笑怒骂都消失了。大家呆愣愣地看着下面拉扯的两人，和旁边表情错愕的林高远，

王曼昱追到楼梯口，听到这句话一时百感交集，心头酸涩。

她胆小的妹妹啊，终于勇敢了一次。

可这样迟来的忏悔，对王楚钦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心都碎了。

果然，王楚钦静静地看着孙颖莎痛哭，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悦：“孙颖莎，你开玩笑呢吧。”

孙颖莎抽泣着，抬头对上王楚钦复杂的神情。

“一会说讨厌我，一会又喜欢我。怎么，把我玩弄在鼓掌之中，对你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吗？”

孙颖莎惊恐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

“我累了，孙颖莎。”王楚钦闭上眼睛举起双手，满面疲惫，“我分不清你到底是消遣，还是又一次的心血来潮。我恳求你，别把我的喜欢当成笑话，给我留一份尊严吧。”

说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红绒盒子扔进了楼下宽广茂密的草丛里，抬腿慢慢下楼，每一步都好似有千斤重。

那个盒子？人群中的林诗栋睁圆了眼睛：不是头哥要送给倩姐的啊？他搞错了？

“散了散了，看什么看！”王曼昱急着把身后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三步两步追到孙颖莎面前，“莎莎？”

面前的人嗓子都哑了：“姐姐。”

这声呼唤让王曼昱又是心酸又是埋怨：“我早让你跟大头说清楚，现在好了……”她再也不忍心说下去。

“我不知道啊。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孙颖莎遮住眼睛，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一直以为……”

记得那一次刚打完比赛，几人在机场准备登机。

所有人都满头大汗，王楚钦却非要抱着胳膊跟孙颖莎挤在一块闲聊：“你不热啊？”

孙颖莎用手呼啦着队服领口，刚准备搭腔，前面呼啦啦冲过来一群小姑娘，霎时间把孙颖莎和王楚钦中间隔出了一道银河。

王楚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

他身材好，皮肤白，穿一个黑色的无袖背心，再配条银项链就非常挺拔出众；本人又喜欢捯饬，不经意抓出个背头能迷倒一大片小姑娘。

和他正相反，孙颖莎是个乖顺的小孩，顶着乒乓球天才少女的名号本本分分地打球，唯一的心愿就是多拿几个冠军（她也确实做到了），别的一概不感兴趣。

王楚钦就老喜欢逗她。

看小姑娘大夏天还套着厚重的队服，白嫩嫩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皱成一团，正签着名呢，嘴角就忍不住扬起来了。

好不容易把粉丝打发走，他又黏到孙颖莎身边去：“叫声哥哥，哥免费给你签名。”

王曼昱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你神经啊！”小姑娘嚷嚷，使劲扒拉他，“离我远点。热死了！”

王楚钦循循善诱：“你把衣服脱了吧，我看着都闷。”

“你管我！”

心情不好？

王楚钦软和了语气：“怎么了，火比太阳都大。刚刚挤着你了？我去给你买杯奶茶吧。”

“你不请你的漂亮粉丝喝奶茶，请我喝？”

王楚钦“啊”了一声，“我夸人一句漂亮，你生气啦？”

小姑娘鼓着脸蛋不说话。

看她那倔样，王楚钦憋着笑故意说：“哎呀那怎么办。我就喜欢那种长发飘飘的，身材很好的，和我一样喜欢追牌子的。咱都是潮流人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纯粹逗趣的话心细如发的王楚钦转头就忘了，结果偏偏叫最粗心的孙颖莎记了十年，记到现在。

“我一直以为……”孙颖莎又哭又笑，揪着头发崩溃地靠在栏杆上，“他怎么那么能忍啊，这么多年愣是没开过口，真是服了他了。现在该怎么办？”

“当初一言不发地离开，现在又说了那么重的话。曼昱，我做错事情了！”

王曼昱看着妹妹没说话。

两个人真的可以做到相互喜欢而不知情吗？

王楚钦和孙颖莎两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王楚钦以为孙颖莎懂，孙颖莎却在等王楚钦开口。

王楚钦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混双的默契足以展现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因而不屑直言；他以为他对孙颖莎好，就可以永远把人绑在身边。

孙颖莎是太迟钝了。

喜欢这东西，就算遮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这么多年孙颖莎忙着追逐事业上的成就，忙着追随前辈的优秀，根本来不及好好看看王楚钦眼中的东西。

她笨手笨脚地遮掩自己爱上哥哥的荒谬，都忘了去确认王楚钦是否也爱她。

现在呢，孙颖莎任性地把人伤了个彻底。就算她鼓起勇气告诉王楚钦自己的心意，王楚钦也痛得不敢再相信她了。

“我是胆小鬼。”孙颖莎的眼泪簌簌落下，“这是罪有应得。”

王曼昱蹲下身，用温暖的手摸摸孙颖莎的脑袋。

“以后要怎么办？脸都撕破了，暂时没法见了吧。”王曼昱怕妹妹呆在国内伤情，给她出主意，“你要不出国去躲躲，枣姐那现在正缺人。”

谁知道这次孙颖莎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哪都不去。"她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我要等到头哥原我才走。"？王曼昱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到他那副样子就痛得喘不过气。"孙颖莎捂住脸，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无可奈何地落下，"明明最怕伤害他，可到头来却是我自己伤他最深。你说喜欢的人突然不打招呼就一走了之，他那时候该多绝望，多伤心啊

"我对不起王楚钦。我欠他的太多了。

王曼昱的眼眶也红了，默不作声地把头转向一边，拭去眼泪。

"可你也听到了，王楚钦这回是彻底死心了，打算放下了。你凑到他跟前只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让时间去治疗他的伤。"孙颖莎摇摇头："我不奢望他能给我机会，我知道自己已经没那个资格。可是姐姐，我不希望，也不舍得他因为我而郁郁不乐，萎靡不振。只要他能走出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马上就走。"

"永远不再回来，打扰他的生活了。

第二天王楚钦上训的路上，总觉得路过的队友同事在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看。

算了，议论就议论吧。

经过了昨天那档子事，王楚钦身心都疲到了极点，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管多余的事。

他向看门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彼时正嘟嘟囔囔地说昨晚好像有人爬墙进了体总，只不过身手不太矫，留了半挂血迹在墙上，十分有碍观瞻。王楚钦没当回事。

整整一天，他都正常极了，对队员的指导也十分认真，似乎昨天楼梯间的失态只是众人的错觉。只有王楚钦的小队员私下里偷偷抱怨，说王指就跟个机器人似的，连轴转一天都不喊个累字，也不肯休息，简直创造了人力学奇迹。

机器人王楚钦恢复一点人气是在下训的时候。

体总门口熙熙攘攘，他一眼就看见长椅上小小的一团，顿了顿，目不斜视地路过。"王楚钦！"小面团却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停顿了两三秒，才急急忙忙地来追王楚钦。

王楚钦脚步如风，走得更快了。小姑娘在后面气喘吁吁，一瘸一拐地跟着，锲而不舍地一路喊："王楚钦，王楚钦！"

她到最后都带了点委屈，却不敢发出来："你就欺负我腿短追不上你是吧？"

王楚钦这才大发慈悲地停住脚步，语气冷硬："我又没让你跟着我。"

做错事的孙颖莎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头哥，我知道你还生气。你别气了，我跟你道歉。"说完了？"

孙颖莎点点头。

王楚钦转身就走。

"哎哎哎！"孙颖莎慌忙扯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根一根手指掰下来，"孙颖莎你听好，我已经不需要你的道歉了。从前我问你要的时候你没有给我，现在别说道歉，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了。"

孙颖莎眼里憋了一汪眼泪，却不敢掉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是不想你会因为我不开心。王楚钦终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真好笑，这几年你让我开心过？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失意伤情也好，看破红尘也好，重新开始也好，都不关你的事了。你真想让我开心，就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王楚钦毫不留恋地走了。

孙颖莎愣在原地好久。

她是被王楚钦宠大的孩子，不敢相信那个事事迁就的王楚钦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炎炎夏季，她穿的咖色长裤的膝盖位置隐隐透出血迹，钻心的疼。

比受伤的膝盖更疼的，是王楚钦对她已经硬掉的心。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伤人。

孙颖莎忍着眼泪安慰自己：你总算体会到头哥的痛苦了吧。生命是个轮回，过往你加注加油，孙颖莎揉着膝盖，给自己打气：不能再做胆小鬼。

在王楚钦身上的痛，如今都得一分不少地由你再受一次才算公平。

她会离开，像王楚钦希望的那样；但离开之前，她要替王楚钦重新找回之前那个无忧无虑，恣意洒脱的自己。

王楚钦因为她而生出的忧怖，她要自己亲手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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