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呼吸】

玻璃幕墙将盛夏阳光折射成冷调的蓝，林晚夏数着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的回响。晟世集团37层的标识泛着金属冷光，她低头检查米色西装下摆——那里有枚贝壳袖扣，是今早特意别上的幸运物。电梯镜面映出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痣，像一滴凝固的朱砂。

"下一位，林晚夏。"

机械女声割裂走廊的寂静。她推门的动作滞了半拍，檀木门把手上缠绕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会议室中央空调的冷风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艾气息，那是种让人联想到午夜书房的沉郁味道。

黑色大理石长桌尽头，男人修长手指正在翻阅她的简历。银灰色西装妥帖勾勒宽肩，金丝眼镜腿垂落的细链在耳际晃出碎银般的光。他微低着头，眉骨投下的阴翳让那道曾出现在无数梦境中的侧颜轮廓愈发锋利，连翻阅纸页时腕表与袖扣相击的轻响都带着金属的冷感。

是陆沉舟。

四年前图书馆漏雨的下午，她蹲在社科区整理被淋湿的档案，抬头就看见这样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的黑色伞骨滴在青石板上，伞面微倾，露出握着《国富论》的冷白指节。那时她抱着湿透的档案箱踉跄后退，撞翻了管理员刚煮的蓝山咖啡。飞溅的瓷片在他耳后划出血线，而他的钢笔滚进她帆布鞋边的水洼，笔帽镌刻的俄文沾了泥渍。

"林小姐？"

低沉的声线惊散回忆。林晚夏发现自己在盯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发呆，灰蓝斜纹领带被空调风吹得微微颤动，露出领针上镶嵌的月长石。最致命的却是那枚蓝钻袖扣，和她西装袖口摇摇欲坠的贝壳形成微妙呼应——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撞见了渔夫的女儿。

"你认为元宇宙营销最关键的落点是什么？"

陆沉舟始终没有抬头，万宝龙钢笔在简历边沿划出细响。林晚夏听见自己声音悬在空调出风口："是构建情感锚点。就像..."她突然注意到他无名指根部苍白的戒痕，像是常年佩戴婚戒留下的封印，"就像在数据洪流中埋一粒不会氧化的种子。"

钢笔突然滚落桌面。

勃艮第红的笔身撞上骨瓷咖啡杯，发出清脆的悲鸣。陆沉舟伸手去接的动作带倒了糖罐，方糖碎成棱角分明的星辰，深褐液体漫过她简历上的证件照——那是大二时拍的，马尾辫扫过锁骨处的红痣，像旧电影里被雨淋湿的玫瑰花瓣。

"抱歉。"他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眸光像淬了冰的琥珀。抽纸巾时小指擦过她手背，温度灼人得不像恒温动物。林晚夏触电般缩回手，却瞥见他耳后淡红的旧疤——和当年图书馆飞溅的瓷片划痕分毫不差。

人事经理正要换新简历，陆沉舟突然用湿透的纸页压住文件："就她了。"墨水在咖啡渍里洇开，正好圈住她社会实践栏的"临终关怀志愿者"。这个细节让她喉咙发紧，想起父亲病房窗外那棵蓝花楹，飘落的花瓣总粘在监护仪屏幕上。

散落的钢笔还在桌沿震动，林晚夏想起大四那年春天，匿名寄到宿舍的万宝路钢笔。黑色丝绒盒里压着片风干的蓝花楹，花瓣上用钢笔写着：你值得更好的。此刻那支笔滚到她手边，笔帽镌刻的俄文在阳光折射下淌出鎏金光泽——

「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这是普希金《致凯恩》的诗句。她曾在父亲书房那本失踪的《普希金诗集》里读到过，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背后用俄文写着"永恒之夏"。

"明天九点报到。"陆沉舟起身整理袖扣，蓝钻划过空气时带起冷光，"策划二组在B座21层。"他掠过她身侧时，苦艾香里混进一丝血腥气——他正在摩挲左手拇指指腹的旧伤，那是种近乎自虐的小动作。

林晚夏弯腰捡钢笔时，发现地面倒影里他的身影凝固成雕塑。落地窗外的云层正在聚集，暴雨来临前的风掀起他西装下摆，露出后腰处衬衫褶皱勾勒的异样轮廓，像是藏着某种长方形的坚硬物体。

当她将钢笔放回桌面时，金属与大理石碰撞出清响。陆沉舟突然握住她来不及撤回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她掌心月牙状的疤痕——那是大二暑假被档案室铁柜划伤的，当时渗血的伤口粘上了蓝花楹汁液，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欢迎来到晟世。"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声音轻得像碎在咖啡里的方糖，"林、晚、夏。"

玻璃幕墙外响起第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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