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好的且崭新的发展线内,太阳正常的升落都被赋予了无法预测的变迁含义。或许某位与生活斗争者一觉醒来,原本的居所就光荣地为未来幻想的建设陷了身,而同伴和自己统统遭到发配去什么急需劳动力的边界就此愉快终生。
事实证明权威的煽动如此恰到好处。人们在告别二十一世纪时几乎狂热于这种无与伦比的创造世界的机会,工厂成为社会投资的焦点迅速兴建,机器人大批大批地接收各类家庭的订购,无数的地皮规划为高楼成长区。
处于伟大的时代跨越中的人类对于被破坏得无法复生的环境自然有一套别无仅有的幽默感。
他们创造了玻璃树。也就是我。
我的日常生活是尽力向社会宣扬欣欣向荣的现状,送出生气勃勃的美妙感想。用我的理解,也就是像一棵正常不过的树种在人行道旁边的土坑里雷打不动地站着,接受来去匆匆的人类递上前的欣赏目光。
我本来应该自豪于我是当代最精湛的手工机器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尽情地摇摆虚假的枝叶让阳光透彻地流过染的均匀的绿。但我对我的一切感到恐惧与悲哀。我想我的大部分同类那芯片脑袋里从来没有顺畅地感受过这种负面情感。
365号经常和我聊天。ta树枝的切面略显粗糙毛躁,各种深深浅浅的颜色也混合得差强人意。我想在ta的岁月中机器的艺术水平还没有像街道上的其他树刻画得那么成熟,这也成为一个老旧玻璃树被一众同类悄悄地排斥在外的正当原因。
可ta懂的非常之多。我一直在谈话中不自觉地疑惑ta的知识面为何这么广阔,按理说先进的ai系统是不屑于配备到家家门前都有的装饰品上的。
然后我忍不住问365一个问题。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ta思考了一瞬间。仅仅一瞬间,阳光轻飘飘地在ta折射得五光十色的脸边晃了晃,玻璃摩擦的细碎声便缓缓地传出来了。
“可以成为真正的树。”
“什么算得上是‘真正’的?”
“可以呼吸。你见过真正的树吗?风吹过的时候,树的叶子和枝随着风颤动舒展,每一片空气能笼罩的地方,它们都在呼吸。而我们的树枝这么重,重得需要机械的工作驱动。我从来没有透彻地感受过风穿过身体的呼吸。”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愚笨。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呼吸很重要吗?”
“呼吸?”365沉吟一番,“很重要。呼吸证明我们活着。”
“我们现在没有活着吗?”
“怎么算活着呢?我们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自我的意识,指令发布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光带来热,风吹过凉,我们有降温系统自动给我们恒温;老旧的同伴被带走,尽管我们互相倾诉,但仍然对此无动于衷;我们不思考世界是什么,不去想我们是什么,只是存在,单纯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365停顿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的前景依然耀眼,晚霞只能在天边独自徘徊,收留不定的褪色光芒。我顺着ta的目光注视漂泊的日光四处奔走。ta在思考是云朵赋予了旧日的颜色吗?
“我想星空是有星星的,可是人造的光太亮,我看不见我想的的星星了。”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感到的是茫然无措,虽然我怀有难得的感情,可它若隐若现得难以控制。我甚至不敢肯定这真的确确实实是我怀有的感情,而不是灵光一现便离我远去。
大概后来的某一天365被回收了。ta久经风霜的身体蔓延上了顽强的苔藓,一位过路人注意到她陌生的伙伴几近衰败,当场打电话向相关机构上报。对被污染的玻璃树来说,最好的结局是回收用于制造下一代玻璃树。
我和365告别。
“777是个吉利的数字,”365平淡地预祝着我的未来,“你是一个约等于活着的玻璃树,希望你的以后顺风顺水,去看看世界。”
“我的脚插在泥土里,”我为ta的离开分外惋惜,没有给出符合ta心情的平静回答,“如果不是,我的头发就会拽倒我。我怎么看世界呢。”
ta忽然带了些笑意,我有点脱离出悲哀的情绪转而惊讶了。我们没有被设置笑容,因为机械式的微笑镌刻在玻璃上看着太诡异了。
“试试,粉身碎骨也可以试。或许你融化后,我们还能归到一个躯壳内,你当眼睛,我做不存在的脚掌。”365神采奕奕地戳戳一边挂着的玻璃树枝和叶片,ta的口吻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转变,空洞的眼睛中仿佛真的可以放射出撼动人心的情绪。
“人的一年有365天。每一天都是一天。”
人类办事的效率很快,365没多久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身边。至今我还时不时沉浸地怀念ta曾告诫我的一切话语。玻璃树们不理解,人也没耐心听景观的倾诉,不过都无关痛痒。我只要记住这是第一位主动参与思考辩证的玻璃树,光荣的365号,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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