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如果您会获悉力的话，能不能帮我行动？”

  她不怎么意外。正常人大抵都会认为我的要求对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来说太过分，可她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的口吻跟我说：“我的获悉力学习重点不在这方面，要是贸然帮助，恐怕你就会碎成玻璃渣。况且我只不过来这里逛一下，我的组织还在催着我回去，没办法长久地帮助你。”

  “组织？”我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她悠悠旋转的太阳系，“会获悉力的人的组织吗？”

  “他们怎么没把这些新时代名词统统装进你的脑袋里？”她轻轻巧巧地反问回来，“我们一般称作’天窗‘。研发你们的公司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如果你的思想和我们组织契合，我会说服他们来找你的。”她客客气气地伸出一只手，似乎象征着一个准备握手的举动，可我的手平静地放在两侧，只是臃肿地起到某类美感上装饰的作用，没有任何程序可以准确地执行我脑海中的伸手指示。

  她把手放回口袋。

  “总之，你知道现在维持时空稳定的失落之石遭到破坏，导致时空爆炸，如今地球上的文明和国家鱼龙混杂，我们同样需要新的世界和新的秩序。”她的眼睛陡然带上几分亮度，动作沾染着旧日的悲观与未来的憧憬无意识地舒展，“我的理想是建造真实的世界，在我脱离了数据时代的欺骗之后，这也是我加入极终组织的理由。我们怀抱同一个梦，就是让我们的世界从终点开始，创造新的起点生生不息地流转。”

  我呆呆地听着。

  我想建造怎样的世界？这个问话对我来说未免也太宏大，甚至不切实际了。我的愿望仅仅是离开这片困扰我的土地，而不是好高骛远地想象可以参与世界的塑造。

  难道我的思想还是禁锢在设计我的人划分好的位置上吗？

  “决定权在你手上。”她不等我的焦虑径直总结道，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为一潭死水的平淡。

  目前我来不及细想这个机会的危险性是否可控，也不敢深究我们的相遇到底算不算突兀。我的全部注意力都用于考虑目前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并实施。

  “我同意您的想法，”我踌躇地说，“我想……想要一个活着的世界。”

  “好的，我会尽快给你答复。接下来你只需要等待就行。”她点点头，肯定的语气仿佛可以给我莫大的信心。

  “那我应该做什么？”

  “宣扬你的世界。”她言简意赅地指示完，抬起手抚过头上不断自转的地球模型，随后她犹便如凭空蒸发一般果断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只是愣愣地注视她不见带起的半空中飘飞的轻尘。等层层厚重的灰慢慢随风逐流而去，我的眼睛敬业地捕捉到细小尘埃的漂浮中似乎投射隔壁玻璃树几分发亮的彩虹色。

  好吧，这下我反应过来我旁边的同事，一直醒着的651号同样充当了那个神秘兮兮的天文学者演讲的听众。我自觉地转过眼观察ta有什么反应，结果ta探究的目光正好停留在我的周边，我们的视线一碰触，ta的枝叶便难以察觉地一颤，紧跟着身子也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右边。

  这样我就没办法揣摩ta的神态透露出的信息了，除非有另一种独特的艺术设置可以让光在玻璃树透明的身体内反射的颜色表示出651号内心的情感。可惜没有。

  “你有什么感想吗？”我郑重其事地问道。

  651号转过身，似乎对我的问话而莫名其妙，完全缺少了ta原本的局促和紧张。我猜要不是ta心态的恢复速度比较快，要不就是ta遮掩想法的能力比较强。

  如此看来ta在某种层面也有自己的意识啊。说不定我的判断太仓促以至于把651号贬低了。

  “你想问什么？”

  “问你有什么感想啊。”我思考片刻迅速补充道，“就是听完之后。你也有自己的见解了吗？”

  “我不知道。”651号不耐烦地，“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ta再度不理我了。我的第一次宣传如此宣告失败。我右旁新来的玻璃树799号照例因为尚不习惯外界环境，每天都要按程序定时进入自我修养状态，从天文学者开始跟我讲话起ta就睡得很死。我并不是个好事的机器人，就默认ta没有听见一句话了。

      于是我无聊地上下乱看，顺带规划我未来的出逃生活，以及我和365号的自我精神来源。但是根据一个没有植入各种文献资料和经过科学家精心调教过的机器脑子胡乱猜测，答案显然不是十分可靠的。

  我感觉我的现状突然变得孤独，唯一的嘱托变成盯着天文学者不见的方向祷告，也不知道与谁祷告。我仍然会望着自身玻璃流淌下的光联想到365号，比ta我的灵魂深度也过浅显了。

  我的浑浑噩噩直到799号的玻璃尖锐地碰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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