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城外,千乘万骑整装待发。我坐在御辇上,望着眼前绵延数里的仪仗队伍,旌旗蔽空,甲光耀日。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各自穿着本国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至尊,该启程了。”武皇后站在我身侧,一身礼服衬得她雍容华贵。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她精心挑选的内外命妇队伍。
这些贵族女子们个个盛装打扮,却都低眉顺眼地站在武后身后,不敢有丝毫僭越。
“皇后,”我突然问道:“你觉得朝中为何鲜有谏臣?”
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我指的是先帝贞观时期魏征那样的直谏之臣。
她沉思片刻,轻声道:“臣妾愚钝,但观先帝纳谏如流,方有贞观之治。如今朝堂肃静,未必是好事。”
我笑了,伸手抚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若有魏征那样的谏臣在,怕是从你进宫那日起,朕就不得安生了。更别提后来的废立之事,还有现在的封禅大典。”
武皇后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抿了抿嘴道:“是臣妾愚笨,未能体察陛下苦心。”
“不,你很好,”我牵起她的手认真道:“这都是我的选择。”
这是真心话,尽管有时她的周密让我不适,但不得不承认,她比任何朝臣都更懂我的心思。
随着礼官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启程。
车轮滚动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动着大地。
我回头望了一眼洛阳城,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解脱感。
或许离开皇宫,我的风眩症能好些?
一路上,武皇后事无巨细地安排着行程。
她坚持要亲自参与封禅大典的亚献环节,理由是祭祀女性祖先理应由皇后主持。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反对,谁都知道,如今的武皇后早已不是深宫妇人,而是能与“圣人“并称的“天后”。
行至泰山脚下时,已是半月之后。
巍峨的泰山矗立在眼前,云雾缭绕其巅,宛如仙境,我仰头望去,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不是风眩症发作的那种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我曾无数次登临此山,我隐约记得,这泰山之下……
“陛下?“
武皇后担忧地扶住了我。
“无碍。”
我摆摆手,心跳却莫名加速。
泰山……为何有如此熟悉之感?
封禅大典当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我穿着繁复的礼服,一步步登上泰山之巅。每走一步,那种熟悉感就强烈一分。
到了山顶,我几乎能预知下一块石阶的形状,下一处转弯的角度。
这太奇怪了,我明明是第一次来泰山封禅。
大典进行得庄严肃穆。当初献礼毕,武皇后率领内外命妇上前亚献时,我看到礼部尚书许敬宗有些犹豫,却不得不按武皇后制定的新仪轨行事。
她跪拜的姿势优雅而虔诚,口中祝词清晰可闻,仿佛真的在与天地对话。
就在此时,眼前忽然一亮,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站在外围官员队伍中,却比周围人都高出半头,容貌俊秀得不似凡人,身着青色衣袍,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那是何人?”
我低声问身旁的宦官。
“回陛下,是黄安县丞明崇俨,因精通医术被刺史举荐随行。”
我点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那年轻人几眼。
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我想起……想起什么?我一时说不清。
封禅结束后,我特意召见了明崇俨。
他跪拜的姿势优雅从容,声音清朗如泉:“臣明崇俨,叩见陛下。”
明崇俨抬目,对我一笑,那双眸子闪着星子,含着我不明白的意思。
“听闻你医术精湛,曾治愈刺史之女?”我摩挲着袖中潮湿的手指,笑着示意他起身。
对方谦虚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臣少时曾学得些偏方异术,侥幸见效罢了。”
我来了兴趣:“哦?会什么异术?”
他就这么幽幽地直视我,这在臣子中极为罕见,眼中闪过一丝青金色的光泽:“略通些小术,若陛下不弃,臣愿献丑。”
我命人在偏殿设下一个小型窟室,让宫人在内奏乐,然后带明崇俨前去。
“瞧,这是什么异事,为我制止它。”
我假作不知,命令他道。
明崇俨不慌不忙,取出桃木制成二符,挂在屋梁上。
霎时间,乐声戛然而止。
宫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说看见一条怪龙盘踞室内,吓得不敢再弹。
明崇俨笑了笑,并不作解释。
回宫后,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在四月想吃瓜。
明崇俨要了一百钱,片刻后捧来一个新鲜甜瓜,说是从缑氏县老人果园中得来。
我派人去问,那老人果然说丢了一个瓜,却在土中发现了一百钱。
到了盛夏时节,我半开玩笑地对明崇俨说:“如今天气炎热,爱卿能取些雪来解暑吗?”
明崇俨躬身道:“容臣一试。"
他退出殿外,不到半个时辰便捧着一盘白雪回来:“此雪取自阴山背阴处,清凉纯净。”
我尝了一口,果然冰凉透骨,绝非寻常窖藏之雪。
更奇的是,那雪在盘中竟久久不化。
这些神奇表演让我对明崇俨越发宠信,我擢升他为冀王府文学,让他教导幼子李旦。
武皇后对此不置可否,但有一次她私下对我谏言道:“陛下,术士之流不可过分亲近。先帝曾言,妖妄之人常以奇技淫巧惑乱君心。”
我笑着摇头:“皇后多虑。明崇俨不过有些小本事,逗朕开心罢了,再说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当年你不也引道士入宫为我祈福?就不允许朕也为你祈福吗?”
武皇后脸色微红,不再多言。
但我知道,她私下派人暗中监视着明崇俨的一举一动,直到明崇俨的确没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才略放下心来。
有一天午后,我在御花园偶遇明崇俨。夕阳下,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却隐约显出蛇一般的扭曲线条。
我眨眨眼,再细看时又恢复了正常。
“陛下。”
他向我行礼,眼中青金光泽流转,比初见时候要深些。
“爱卿来朕这处,可是有何事禀告?”
“臣在等一位故人,”他神秘一笑,直视看着我的眼睛,道:“陛下可知泰山?”
“哦,”我心头一跳:“莫非有什么秘密?”
“至尊似乎与泰山有缘,”明崇俨突然走近:“您那日登临时,可觉得有熟悉之感熟悉?”
我紧盯着他:“你如何知道?”
他笑而不答,眼中青金的光泽更盛。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看到,那修长身形下,藏着一条青鳞大蛇的虚影。
而他也似乎看破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我们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笑了。
“陛下真乃神人也。”他低声道。
“爱卿亦非凡俗。”我矜持回道。
我们谁都没有点破对方的秘密,但这种默契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亲近,也许,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他能理解我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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