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旧长新

“许一深，你怎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今天晚上的飞机，凌晨到。”

“今晚上京的月亮很圆很黄。”

“我觉得都一样。”

“不一样的，今晚的，是特别的。”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许一深。”

“不会。”

“我可以喊你名字吗？许一深。”

“嗯？”

“我迫不及待见到你，只是听见你的声音就已经…我在看月亮。”

“我知道。”

“我不哭，我长大了，我已经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点，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喝的。”

“在家等我。”

“好想快点见到你啊，想把你偷过来养一辈子。”

“呵，”是一声明朗的笑声。“我快上飞机了。”

“好吧，我挂电话了。许一深，祝你一路平安。”

“借你吉言。”

繁烂机场，人来人往中有人路过有人错过有人借过。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提着个云白色行理箱，他戴着红粉色耳机，身穿云蓝色绵袄，眉眼轻展，如神似玉。

“妈妈，那个小哥哥好温柔哦。”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童言无忌道。

被喊小哥哥的某人眼皮也没抬一下，他没听见。

许一深看了眼时间，晚上二十一时，能看见月亮，是有星星的夜。外面下过场小雨，是春时雨，润物细无声，福泽大地，种子发芽。他微微吸口气，第一次坐飞机呢，一切很顺遂，他走到检票口。

他登上飞机有些激动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坐飞机是个很让人向往的事吧，不然阿云那么闹着他要坐飞机。他坐一等舱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夜晚的月亮和星星乖乖的倒映在天中。

晚上没有云。他坐在靠窗位置心中算着时间。五个小时，很长呢，可以上6节晚自习，看两场半电影，喝一个下午的茶…晚春都只有四个小时呢！他叹气，窗外的风景黑沉沉的，除了几颗星洒下几缕轻小的光，再也看不见其他，看不见下面的小河溪流、山川百态、心情也不是很糟。

后知后觉许一深睡觉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什么也没有，青天白日，一条街道上店铺关门，空无一人，他一直在走，走啊走走啊走不知疲倦的走，路的尽头是一个游乐场，很大很大，很空，只有他一个人，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刻不停地走，路过旋转木马，路过过山车，路过摩天轮，路过游乐场的尽头。尽头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很亮很亮。许一深想往回走，但脚迈不动，定住在地上。他感到前面很危险，他害怕前面这个地方，他的脚不受大脑控制，往前一迈，一种深刻的下坠感清晰传来，他感觉到坠楼的感觉，头重脚轻，越落越快，他想喊救命都却喊不出来，嗓子疼得要命，拉一下都会致命，要死了吗？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事无成，两眼经不住打颤，轻轻闭上。

现实中，许一深缓缓睁开眼，眼睛最开始是无神的，黑洞洞一潭沼泽，后面慢慢聚焦，化为海面静水。他微叹一口气，眼睛之前坏掉过一次，失明。医生说他的眼睛受到不可恢复性创伤，没用了。有人愿意拉他一把出深渊，那人是谁不可知，许一深想谢谢那人，医生帮忙转告。“有这个心意胜过一切谢礼。”医生告诉许一深那人的回答。许一深在病床上淡淡地笑，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风轻日朗，是个好天气。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天公作美，天气很好。“他真是个好人。”医生说“他祝你快乐。他说，生日快乐，忘掉所有不开心。”

许一深眼睛上的纱布擦下了，他收了起来。医生问留着这东西干吗？许一深说留作回忆。医生搞不懂这小年轻失个明是个值得回忆的事吗？只是医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为救人所伤。“他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医生说不明白，“他说的，我只负责复述。”下午的时候护士小姐来了，给许一深带来个生日礼物。“谁给的？”护士小姐说：“一个男人。”许一深没再说话，拆开彩带，打开盒子，是一双耳钉，上面的钻石闪着光。“他没有说些什么。”“没有。”

许一深的记忆回到住院的前一天，意外发生的那一天。他和男友吵架，因为男友的背叛。他不能忍受男友的若无其事。“我不当小三，我是个男的！感情应该是平等的。”“一深，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我知道错了。”凭什么一句对不起就要赢得一句没关系，凭什么一句我知道错了可以把过往一切不好的全部抹除。“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可以原谅的为什么这次不行？”让人痛心让人心碎，许一深听见心碎的声音。有些错犯下了就是一辈子，渣男没有资格要第二次机会，而他给了面前这个人渣三次了，不会再有一次了。“你放手，我们分手，分个干干净净。”“你给我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宝贝。”给过你机会从不知道珍惜，想要机会？做白日梦吧，梦里什么都有！“不好，别让我再见到你，你真他妈好恶心！”“你不爱我了吗？”那个渣男讲这句话的时候心口窝疼一角。他说了什么，哦，送了一个字“滚！”这一段感情干得干净，从此再不爱，从此爱人的心口空了一角。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支付爱的，不容践踏，要捧在手心里，还要担心掉地上，感情很脆弱的。

眼睛好了之后，心倒盲了一角，识人不清不是因为眼疾而是因为心盲。

许一深看向窗外，是夜，无云，有月。

不知过了多少，飞机从万里高空中降落着陆。他迈下飞机的第一步闻到了新鲜的空气，真好啊，回家真好。

在机场一片繁杂中，他一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是他的小朋友来接他回家。“阿云，你长高了。”许一深高兴道。

“嗯，一年不见，我长高了三厘米，你还是没变，有些胖了。”

“胖了十斤。”许一深笑道。

“你胖了十斤也比某些人瘦了十斤瘦。胖了十斤也没有肉，许一深，你过得好吗？”阿云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有些心疼。

“过得好，倒是你一个过得习惯吗？唉，你怎么不在家乖乖等我？”

“许一深，今天除夕，我生日。”

“我记得的，我忘了谁的都会记得你的，我们回家。”许一深叹了口气。

“你陪我走回家，我帮你拿行李。”

“听你的。”许一深赶了昨天的末班航班来见他，有些迟到。

“你迟到了两个小时，说好了今天陪我一整天的。”阿云有点难过说。

“补给你。”许一深这才发现阿云穿了一身蓝白色居衣服，“不冷吗？”

“里面穿了毛衣。”

“我看看。”许一深说着伸手去扯阿云衣领。

“不用看，你织给我的。”

阿云说，“我现在一米七三。”

许一深看看他，叹气。“你才十八，会长高的。”

“会长多高？”阿云问。

许一深牵住阿云的手，一字一句认真说，“会长得比我还高，至少比我高5厘米。”

“我岂不是两年长十三厘米？”

“不，是五年，祝你二十三岁也能长。”

“你现在二十三岁，长高了吗？”

“没有啊，但你可以，这是除夕祝福，也是生日祝福。”

“是你的祝福。”

“呵，小鬼会说话。”

“我来见你是想给你我的祝福，亲口告诉你，也让你看着我听见它。”阿云笑了笑，路上灯笼似锦红彤彤的，挂在路灯上。路灯上还有中国结。“许一深，除夕快乐。”

许一深惊喜又激动，激动之余，有点遗憾。“纪云，除夕快乐。”

“今天坐飞机，我在想没有你真没意思。”许一深自言自语说。

“那以后我陪你坐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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