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药炉惊变

子时，青州城被夜色笼罩，万籁俱寂。青州城墙在月光下投下深沉的影子，梆子声穿透厚重的城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此时，林小凡的布鞋正踩在药铺门槛上那凝结的血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光从高悬的“妙手回春”匾额斜切而下，照亮了药铺内一片狼藉的景象。紫苏与当归凌乱地混着碎瓷片，铺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味道。父亲视若珍宝的《千金方》残页挂在梁间，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宛如招魂的白幡。

“爹！”少年嘶哑的呼喊声骤然响起，惊飞了檐角的夜枭，那夜枭扑腾着翅膀，消失在黑暗之中。林小凡的目光急切地扫向药柜，最底层的暗格洞开着，那存放祖传银针的檀木盒不翼而飞。他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暗格边缘的刻痕，三道平行的刮痕深及寸许，他心中一凛，这分明是玄甲螯钳留下的印记。

后院传来时远时近的捣药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林小凡握紧手中的青铜罗盘，缓缓跨过门槛，一股浓烈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下的药圃泛着诡异的靛蓝色，那些他亲手栽种的七星草竟全部倒伏成北斗之形，叶脉间渗出黏稠的黑液，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坎离移位，鬼金羊动。”沐清雪的虚影在罗盘表面浮现，她的面容苍白而焦急，罗盘上的阴阳鱼急速旋转，“这是阴阳家的七星引魂阵。”

话音未落，七盏白骨灯笼从井口缓缓升起，幽绿的光芒在夜空中摇曳。灯笼纸上浮现的并非人脸，而是扭曲的星图，那星图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变幻着形状。林小凡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动，手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十二道刻痕中的“天枢”位亮起血光，那血光如同一滴鲜血，在罗盘上缓缓扩散。

“叮——”

银针破空之声从头顶传来，尖锐而急促。林小凡下意识地仰头，只见父亲惯用的九曲金针钉入梁木，针尾系着的红线正以诡异的角度交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迅速织成覆盖整个药铺的蛛网。当第七根金针刺入天灵三寸时，红线突然绷直如琴弦，发出一阵摄魂的悲鸣，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凡儿，快走！”梁上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声音中带着虚弱与焦急。林小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父亲被红线倒吊在半空，胸口插着三枚青铜卦签，签文正是“死、惊、伤”三凶门。父亲的面容苍白如纸，嘴角渗出血丝，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林小凡心中一阵剧痛，袖中的玄甲碎片在愤怒与悲痛中震颤。他咬破舌尖，血腥气瞬间激得道源灵体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药铺。青铜罗盘投射出星图虚影，与红线蛛网重叠的刹那，他看见每根红线的尽头都系着一个双目空洞的傀儡，那些傀儡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都是半月前来求诊的街坊。

“震宫雷动，巽风为引！”沐清雪的声音裹着焦急，在他耳边响起。林小凡并指划破掌心，殷红的血珠洒在罗盘“天璇”位。瞬间，地脉深处传来轰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药圃突然塌陷，七十二根青铜柱破土而出，柱身上刻满了神秘的纹路，竟是缩小版的墨家盘龙柱。

傀儡们的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僵硬地转动起来。为首的王铁匠张开嘴，喉间伸出三尺长的青铜锁链，链头缀着的狼牙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药柜。林小凡眼神一凛，翻身滚入柜台，玄甲碎片自动凝聚成臂铠，在格挡的瞬间，迸溅的火星点燃了艾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弥漫开来。

“离火焚邪！”

烈焰顺着艾绒迅速窜上房梁，火光映照下，红线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林小凡的瞳孔倒映着火焰的轨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他抄起捣药杵，毫不犹豫地击向药碾，青铜碾槽刻着的“君臣佐使”四字泛起金光，那是他幼时父亲教他辨认的药材配伍口诀。

“君臣佐使，阴阳调和！”药杵砸在“使”字凹槽的刹那，四道金光冲天而起，如同一把把利刃，划破黑暗。红线蛛网如遇沸雪的蛛丝，寸寸断裂，发出滋滋的声响。傀儡们僵在原地，眼窝中流出腥臭的黑血，那黑血在地上蔓延，仿佛一条条黑色的蛇。

井口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清脆而突兀。林小凡心中一惊，立刻冲到后院，只见父亲跌落井沿的身影。他飞身扑上去，一把抓住那截冰凉的手腕，却被反手扣住脉门。他惊恐地发现，父亲的瞳孔泛着紫芒，嘴角咧到耳根，声音变得陌生而诡异：“衡天机者，当祭七星！”

青铜卦签从父亲口中激射而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林小凡反应极快，偏头躲过致命一击，卦签擦过脸颊，传来一阵灼痛，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滴在罗盘“天权”位。瞬间，星图突然倒转，井中涌出的不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泛着星辉的黑色液体，那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井中翻滚涌动。

“那是阴阳家的星髓。”沐清雪的虚影在井水倒影中摇晃，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快用墨衡之术！”

玄甲臂铠突然延伸出无数金丝，与盘龙柱上的纹路相连。林小凡只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融入整座药铺，他看见地底埋着的三百六十枚铜钱组成浑天仪，看见房梁榫卯暗合二十八宿。原来，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药庐，竟是一座精密的墨家机关，每一处细节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开阳，摇光，玉衡！”林小凡脚踏七星步，口中暴喝，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井中黑水凝聚成三柄星剑，剑身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他手持药杵，点在父亲眉心，金光与紫芒激烈碰撞，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天地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瞬间，他听见瓷器破碎般的脆响，父亲的躯壳里窜出七条蚰蜒状的紫雾，每条紫雾都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诡异的符文。盘龙柱轰然合围，将紫雾困在金光牢笼中。林小凡的指尖按在罗盘“天枢”位，七十二枚铜钱从地底激射而出，如同一群金色的流星，化作流光刺穿紫雾。

凄厉的尖啸声中，紫雾凝聚成老者的脸，正是地宫中那个阴阳家修士。他的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怨恨：“墨家余孽……贪狼星现之日……”

余音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面，溅起层层水花。林小凡跪坐在井边，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泪水混在一起。他看着父亲的躯体在雨中化作星尘，一点点消散，心中满是悲痛与不舍。

青铜罗盘上多出一道裂痕，沐清雪的虚影愈发黯淡：“看井底。”

林小凡抹去泪水，在井壁青苔下摸到暗格。他的手颤抖着打开褪色的绸布，里面包着半枚虎符，以及父亲的字迹：“凡儿，去乱葬岗找……”

惊雷劈断院中老槐，树干轰然倒地。林小凡攥紧虎符抬头望天，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血色星芒正在暴涨，那光芒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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