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彻（23）

原来窦琚等人在抗议无果后发现窦撤已然不让家中子女前去探视。过了些许日子，窦琚辗转谈听到窦撤在软禁母亲期间对其不闻不问，一日送去的食物多不管是否有发馊变质的，入秋转冷后饭菜变馊的几率大大下降，转而送的是冷硬伤胃的食物，除此之外秋凉后该提供的一应保暖用具都被收走，屋内其实已然无物可御寒，此种情况下已然不再年轻的人很容易着病。然而窦撤根本不愿意在相关事宜上多花心思，对于卫子衿的身体问题根本不愿意多搭理。直直让卫子衿的病情得不到应有的治疗，更不用说关注居住环境，导致病情多有反复。

听闻消息，窦琚当即明白了窦撤之心，不由得怫然。至此，他明白了窦撤因为韵宜一事耿耿于怀，早已不待见他们母子即姊弟兄妹，甚至于宁可轻信旁人之言，也不愿相信自家子女。但是不知他竟然还会如此苛待母亲!看来所谓的离心，也不过他在心里希望割裂他们关系的借口罢了!!至此，他们二人之间，怕是再无情分了!

于是，在亲情之分无法护持母亲平安的情况下，窦琚最终选择了上告府衙。

府衙查实之后认定窦琚及其姊妹所述无误，窦宅中确实存在违背女皇所定律法的行为，遂即可拿人。而此时，纵然窦撤有妻妾子女多人，却无一人能够为他奔走脱罪。如此情况，确是窦撤万万没有料到的。

窦撤走后，窦琚代行家长职权，将母亲卫子衿解禁，重新送去之前应有之物，请良医为其诊治。多日后，卫子衿病情逐渐好转。而此时，府衙也在进一步了解窦撤的情况。

当今帝系东海孟氏前朝时因官位迁居辽东，之后逐渐与当地人融为一体，统领一方豪强，所行之风皆带有胡风，于周中后期以后的保守之风格格不入，加之孟氏自有一套体系，于关内部分地区所行不尽相同。所以迁都新都后保留部分地区豪强自治的权利。窦氏所在地区便是其中之一。窦撤是本地豪强，仗着在新都的历代孟家帝王实行的对于给予当地豪强相当的自治权，让他们有一定的自主权维持调解当地的习俗生活，祖辈在朝中不算有品阶官员，但是在当地却享有特权。因此尽管诸多律法明面上与新都同步，但是对于豪强内部还是制约不多。何况近些年来，新都地区对这些地区的控制又相对放松了不少。于是官衙在查访相关案件细节时，无意中发现窦撤宅中纳妾人数超标，完全不符合礼制规定的如此品阶之人纳妾的上限。超额纳妾，是为僭越，有违律法，怕是此事也不好官衙自行量罪。最终，官衙决定先按照云正帝定下的新法，以凌虐妻室之罪先让被收监的窦撤暂时革去特权，安排扫洒治下的西阁。

正佑四年正月过后，窦撤开始被正式发派扫洒西阁。

而窦琚，早在过年前带领妻小母亲离家投奔大姊韵宜，自去新都谋生路。从此以后，改姓卫，三个孩子也各自姓了卫姓或妻子的史姓。随后，所有卫子衿所生子女，皆改姓了卫。

新年窦撤被提出扫洒西阁之时，接到的便是这样的消息。大儿重新给二弟提供了和他生母王氏酌情自主择亲的权利后，就抛下窦家的产业不愿意承继，连姓氏都不愿再冠以窦姓。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二儿子也同时改姓了王，协议把家业扔给了三子窦玖。而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更是急剧风云变幻，赵玉钩从江崇处了解到她在宅中与众妻妾相处艰难是窦撤有意为之，意在以她为靶子之后愤然自请下堂，带着小儿子归家自行抚养，不再把儿子记在窦家名下。八月后，其余几位妾也陆续离开，要求下堂。卫子衿离开之前通过官方手续办理“义绝”，已然把窦撤气得吐血，没想到一年之内，竟然众妾都自归家，把自家的孩子都跟了自家的姓。虽然这其中有官衙请示后得出的运作，但是窦撤还是觉得心里一口老血堵着不上不下。

由于当年诸事繁杂，且窦氏作为豪强相关需要整理的事务多如牛毛，府衙在半年之后方才逐级上奏相关事务。其后由于窦撤不是新都人氏，此事有关人员认为，暂不急上奏女皇，其后又遇上女皇大婚，多有辗转。最后是由于宇文榨公公西阁殉职，皇城西阁出现空窗期，这才被有关人员提出把窦撤补入名额中。

故事到这里，总算是结束了。来龙去脉，极尽详细。邝佑嘉听完了以后，啧啧称奇:“如此这般，怕是陛下日后是再不允地区豪强自治了，定要削弱豪强一部分权利。”说完以后，忽又想

起一事:“对了，这窦撤究竟是割没割？若是府衙念及当地豪强的面子并未割其，那岂不是还要寻得一人来办此事？”

孟澍至一顿，脸上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陛下的意思是，让尚国来执行此事。”

“蛤？”邝佑嘉一惊:“卞尚国？他能行嘛？陛下对他有如此深的意见了？”

孟澍至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你晓得的，陛下一向对其有些不喜。这不，尚国都窝在外头不进宫来了。”

想到舒淇得知此事后斜睨着卞尚国说了一句:“娶了这么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之后卞尚国顿时神色一凛，浑身充满戒备不安的模样，孟澍至也觉得背上有点毛毛的。舒淇那眼神，分明没有好事，连他一个旁观者都品出了点什么意思，更何况卞尚国本人。只怕这回，卞尚国可要出一次大血了。

当日晚上，一众亲友团就全都聚集到了卞尚国宅中。华国大长公主心疼得在房里不停捻着串珠念佛，嘴里不停地埋怨:“这是得受了多大的惊吓啊。陛下也真是，尚国从小连鸡都没杀过，如何受得了那等血腥的场景。陛下就是在看他不顺意，也万不该如此。这以后要是吓出什么弱症来可怎么好啊。”

床上的卞尚国紧闭双眼，脸色煞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般软软地躺在病床上。一旁萧方旭等人都站得稍微远些，怕过于围堵让他感到憋闷更加难受，但是又被他这副模样急得不行。天知道如此，他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萧方旭最明白其中因果。今日，他奉命提了窦公公前来受刑，到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执行人正是卞尚国。当时他看着两个练家子挟着卞尚国进来，随后一左一右看守在门口，递给他一本《速成》册子，随后大门一关，在路上被提人的公差被打晕了准备受刑的窦公公就和卞尚国一起被牢牢地关在了那扇厚厚的门后。他不放心卞尚国，在门外等待了许久。可是好半日，那紧锁的大门迟迟不开。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萧方旭感觉自己在日头下都站的有些受不住了的时候，忽然一阵惨叫忽然从铁门后爆发出来，声音粗噶沙哑，极其吓人。萧方旭被这声惨叫一惊，吓得差点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在稳住身形之前，他确信自己看见了觅食的鸟雀顿时惊得纷纷起飞，其中几只还打了个趄咧，扑腾了好几下才飞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疯了似的撒开步子逃跑的狸猫，回头要去探明里头究竟怎么了。就在这时，门开了，卞尚国出来了。和进去时一样，被那两人架着出来的。只是这一次，卞尚国脸色白的像雪，头歪眼闭，嘴角歪斜……是被吓晕过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卞尚国强行被架入行刑，被要求看清速成操刀。他看了那本册子好半天，就是磨磨蹭蹭不肯执行。直到后面禁不得再三催逼，才一步一回头地挪到了台边。最后终于眼睛一闭，手起刀落——，而就在这时，窦撤彻底清醒了，于是——

正佑五年窦公公顶替了殉职的渣公公，扫洒皇城西阁。而主刑人卞尚国则被吓得规矩了几年，不再风流浪荡。一年以后，女皇下令让窦撤兼职饲养外头进的新品种香猪，以供宫中使用。至此，西阁终于重又有主。之后又有韦颂忠亦与其一同尽职，直到二人殉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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