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确定好，你真的要住校？”黑色大众在减速带上又颠了一次，季嘉明并没有回头。后座的男生带着降噪耳机，半支着脸，卫衣帽子盖住头部，只露出白皙的一点皮肤。几乎不出声回了句“嗯”，再没有下文。

这个沉默的儿子着实令人头疼，要不是在老家惹出一堆事情来，就教育资源一点，他再不闻不问，也不会让季翊跟着他调动来这个山城。

季嘉明原本是东南地区的官员，因为均衡发展计划，调职来到对点的西南山区指导经济建设。来不过三年五载，还没什么实质性成果也就调回去了，借着机会上升一升，一看还算美差。

自己调职扯上儿子，这里面又是难念的经。此举想着锻炼锻炼年轻人，其次也能给郭茜影一些清静。

他季嘉明早年和同学谢毓婷结婚，育有一子，谢毓婷全心全意支持他事业，上岸后他也不负期望，一级一级上提。夫妻之间慢慢貌合神离，小吵不断。

名利场兜兜转转，一次巧合，季嘉明结识学画画的郭茜影，样貌气质好，人也通情达理。郭家经商起家，很中意他这个女婿，商议离婚时谢毓婷敏感的神经一次性被全部点燃，当刀子擦过亲生儿子的手臂飞过他耳旁，季嘉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毓婷早在枯燥的生活和夫妻的猜疑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被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他疏于照看的儿子变得沉默异常，时常在学校中参与斗殴。

季嘉明想着年轻想不通很正常，再压几年送这小子出国见见世面，郭茜影还很年轻，怀孕有大把机会。他还可以经营美满的小家。

不想自己的好儿子胆大包天，全被教坏了，中元节祭祖那天沉默的羔羊提着刀变成一尊杀神，差点要了自己小舅子的命。

这个定时炸弹留在东南是不行了，季佳明索性带着这个问题少年西迁，想着换环境来改善两边紧绷的关系。电话铃响起，季嘉明板起面孔………

少年有些烦闷，摁下车窗，阳光斜斜射入，抬头是一碧如洗的蔚蓝。赤鹤的气候要干燥得多，空气质量不错，温度也适宜。正是五月底，新建设绿化带很特色地种满了绣球，一团团开的热情洋溢。旁边还有几棵矮矮的云南松。

特殊的土壤性质下，绣球普遍表现出蓝紫色，偶尔混入几簇粉红，草地柔软碧绿，看起来非常养眼。

再过几个红绿灯，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一块巨大的校训石映入眼帘。“正品 博识 向雅 齐贤”一行红字遒劲有力。“赤鹤实验中学”的金字在第一栋建筑上大字号亮明。

登记后直接驱车进入校园。赤鹤实验中学左侧是教学区域，建筑大都标正而大气，篮球场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学生整齐划一地做着准备动作。右侧为花园景观。可以看到生长良好的各种树木，雅致的亭子旁边栽种着茂密竹林……

到达宿舍楼，季嘉明领着儿子下车。

“是季翊同学吧？”一位中年女教师堆着笑脸，“你好，我叫吴越意，是369班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英语教师。”季翊礼貌地打了招呼。

吴越意盯了他几眼，男生个子高，样貌出挑，普通话也标准，规规矩矩，又干净，丝毫没有官二代的架子。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短暂寒暄后，由她带着季嘉明二人参观校园。

赤鹤实验中学原名赤鹤三中，有初，高两个年级部，升学率以高中部为主力军，可以达到全市第一，总体一本率百分之七十，在这座小城已经属于很能打的行列。

初中部实行走读，整体氛围松散自由，高中部实行封闭式管理，除非特殊申请，其余一律住校，统一听从学校安排。

季翊的宿舍在503号，采光不错，可以看到对面的足球场和小区居民楼，床铺已经提前布置好。私人物品放好，就可以住下。

由于特殊原因，男女生宿舍楼刚刚经过调换，女生五人一寝。男生四人一寝，热水条件也更方便。午休和晚休定时供水，插卡使用。门口有饮水机，每层楼都有宿管阿姨住宿，负责管理学生日常起居。

季嘉明看着略微显得狭窄的宿舍，几经犹豫也没再开口，简单简单交代几句，接了电话就驱车离开了，留季翊一个人收拾东西。

校服明天自行领取，吴越意给他递过学生卡，很耐心地告诉他熟悉熟悉，等晚自习直接到教室报道，期间安排同学给他搬书。季翊一一谢过。

等宿舍空荡只剩他一个人时，季翊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把东西都安置好。他坐下来，简单的铁栏杆高低床咯吱作响，以他186的个子要小心一些，才能避免碰到头。

微微抬眼，卫生间水管有些锈，滴答滴答漏水。周围几个男生的东西收拾地很整齐，有一个估计是运动风的，床下放着两双缤纷水果鞋，海报贴一些篮球明星。还有一个人的海报贴是几张二次元萌妹，胶带要再粘贴过。还有张桌子干净地过分，好像查无此人。

浅蓝色被子款式简洁。很新，没有什么味道。

甩甩黑发，让自己的困意消下去一些。这几日他没怎么合眼。起身打开水管洗把脸，随便啃了个住家阿姨给他包里塞的面包。

铃声响起，想着是下午所有课程已经结束，学生很快四散出来，校园充满了喧嚣。窗台被防盗钢管封闭过，季翊一只手扶着不锈钢管，平静而淡漠地看着学子们三五成群在校园路走过。

阴影打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结合他的神态，乍一看像个视死如归的囚徒。开学第一天如此形容，实在是很不吉利。

差不多到时间，打开手机，在置顶聊天框发送了几张拍摄的图片。

“叮咚”

“你到学校了？” “是。”

“被子什么 都弄好了吗？”“弄好了，都是新的。”

“天气倒是看起来很好。”“嗯，挺舒服的，就是干了点。”

……

“季嘉明就那么狠的心，把你千里迢迢弄到大山里。这是要逼死我们。”

季翊修长的手指在打字键盘上顿住。

“你好好读书，考回来，慢慢和他们算账。”

“嗯。”

“在外面注意身体，是妈妈没用，管不到你了，一定好好读书。”

“好，学校收手机了。”

“ 嗯，医生这边也不让我用手机了。”

季翊关闭屏幕。继续观看体育场稀稀拉拉的学生们。脸上并没有露出落寞的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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