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在你眼中我是谁

早上六点钟，校园广播里的旋律准时响起，透过窗帘的缝隙，唤醒沉睡的宿舍。

夏日的白天很长，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夏念昨晚属实是没有睡好，上下眼皮粘在一起，眯成一条细细的缝。

“早上好呀。”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和室友打招呼。声音中带着未褪去的睡意。然后开始迅速穿好衣服，叠被子，洗漱。

高中的时间很紧，重点高中就更不用说了。各层的宿管阿姨都齐刷刷出动，吹着哨子催促着。

大家往往灵魂还没清醒，身体就已经在出寝室的路上了。

夏念和尹澈之一直是干饭的好搭档，现在也不例外。两个人在各自寝室门口碰面，然后匆匆下楼，向食堂冲锋。

许怡然性子慢，做事也比较磨蹭，往往每次都是宿管阿姨重点催促的对象。而向瑜为了等她，也总是没能幸免。

这不，夏念收拾完出寝室时，她俩还在屋里忙碌着呢。

怀城一中的食堂与宿舍是在同一个区域，通过天桥和教学区相连。而女生宿舍又靠外，所以离食堂就一步之遥。

食堂一共三层，以前她俩总是通过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去哪层吃饭，而早上的时间属实紧张，于是一层便成了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选择。

和以前一样，夏念去排豆浆和生煎包，而尹澈之喜欢最右边的葱油拌面窗口，两个人买完之后在中间座位区汇合。

食堂人流更新的很快，同学们总是三两口吃完，然后急匆匆离开——似乎吃饭也是一件十分浪费时间的事情。

夏念和尹澈之在这件事上显得松弛很多。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八卦。

这个年纪女孩子间的聊天话题无非也就是那几个。

昨日的心动在忙碌中短暂被遗忘之后，又在此刻重新浮现。心中小鹿乱撞，能清楚地听见“砰 砰 砰”强烈的心跳声。

夏念有些慌乱，思考要不要和尹澈之坦白从宽，眼神飘忽着。

而下一秒，吴起出现在目光中。

他和张君悦一起，穿过重重人群，慢慢向这边靠近。

这一瞬间，其他人的身影全部自动模糊，幻化成背景板，而穿越人群的少年，在夏念眼中就像是自带光芒，仿佛神明降临人间。

一连好几天，夏念都在这个时间点在食堂遇见吴起。

很奇怪，明明是同一时间起床的，明明同样的学习任务，在其他人都看起来灰头土脸甚至有些衣衫不整时，他却总能保持良好的状态，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治愈微笑，校服理得干干净净，走过时掀起一阵薄荷味的风。

夏念好像没有办法保持她一贯的冷静——很奇怪，在遇到吴起时，她伪装出来应对社交的外向面具，就会突然失效。

或是慌张，或是脸红，总之，就是不正常，一点都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夏念感觉自己完蛋了。

偶尔也有没有掩饰好目光的时刻，于是吴起就会微笑着，点头示意。而夏念的脸总是没出息的开始微微发红。

尹澈之往往只会专心干饭。她神经大条，注意不到这些那些的所谓的小细节。夏念一度十分羡慕她这样的性格。

而当如此不敏感的人都注意到了夏念的反常时，事情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

“吃饭就吃饭，你眼神这么飘忽干什么?”

于是就在某个寻常的早晨，尹澈之嗦着她的面，含糊不清地抬头质问，“好几天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快说！”

夏念有点慌神，心跳如擂鼓，目光在尹澈之的探询下不断游移。自己坦白和被拆穿是两码事。她还没做好说出口的准备，双手缠在一起，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你喜欢吴起吧。”

尹澈之看着她的眼睛，笑嘻嘻道。

这下，夏念彻底没了言语，张了张嘴，有些疑惑。

就是说，自己的表现那么直白吗，这才哪到哪，什么都没干呢，就被，发现了?

尹澈之看着她神游又不解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拜托，我是谁啊，我俩玩了那么久，我还能不清楚你吗？就你这点小心思……”她还没说完，嘴就被夏念眼疾手快地捂上了。

“闭嘴！”夏念有些气急败坏。

尹澈之哈哈大笑。

——

在吴爸的严厉管教下，吴起从小就学会了在学习和生活中追求完美，这种习惯早已深植于他的日常。比如前一天晚上会把第二天要带的书，要穿的衣服都提前准备好。衣服熨烫整齐，鞋子刷干净。宁愿早起五分钟也要把头发梳理好，胡渣挂掉。十年如一日，这些小细节也已经刻入骨髓里了。

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一个精致的人。

其实吴起刚被接到海城的那会儿，还是个十分开朗的小男孩，爱玩爱闹，时常灰头土脸的回家。

于是总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吴友成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古怪男人，吴起觉得，他的所有天赋全都用在了经商上，在家庭方面，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管过吴起任何，却总是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吴起。从来没有问过吴起到底想要什么。

吴起不想成为他那样的男人，没担当，暴脾气，道理说不过就开始动手。所以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契合别人想要的，将自己伪装起来。既然知道对方的喜好，那投其所好还不容易?

这是少年吴起从多次挨打的经验里总结出来，在那个家里生存下去的最好办法。

后来，他又将这个办法用在了其他人身上，老师，同学，好像无一例外，都很成功。

大概这就是他的天赋吧，无差别的洞察人心，然后投其所好，迅速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不觉得这样做是一件道德败坏的事情，只要能完成目标就行。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伪装成了活泼开朗的，与人为善的学霸，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一向很懂得如何蛊惑人心，竞选班长时就是这样，治愈的笑容，洪亮的声音，富有逻辑的计划，再加上高一时积攒的名气，想不成功都难。

很多女孩子喜欢这样的他，或者默默暗恋，或者热烈追求，他都一一拒绝。

还是不够真诚，从她们的眼神里看不到真正的喜欢。

世人都一样，真诚的人太少了。

每每想到这里时，吴起都会自嘲地笑笑。

张君悦和他持反对意见。同样的年纪，张君悦谈过的所谓的“恋爱”，已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半年换一个女朋友对他来说是常态。

他不懂吴起对感情的执着，所以吴起常调侃他，说他俩真不愧是“酒肉朋友”。

——

高二的学习明显比高一紧张了很多，学考又快要到了。大家放弃了以前一起叽叽喳喳谈论八卦的时间，男生们也不再那么经常去打篮球了，都在利用课余时间努力学习。

许怡然坐在夏念身后，在本子上一遍遍抄写着她喜欢的歌词，据说可以从中获得力量。

向瑜和她是同桌，上课抬着头听得目不转睛，一下课就往老师办公室跑。夏念十分敬佩她的学习态度。

班主任在努力熟悉班里的各项事物，争取让自己的工作尽量少的出错。可不能懈怠了，毕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还是带的重点班。

夏念则抽出了更多时间和英语死磕，也时常放下身段向尹澈之请教问题，然后周三的傍晚按照惯例和吴起一起去广播站工作。

于是周三的《人物》专栏从原来的吴起单人播音到如今的他们俩一起合作。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播音员，吴起。”

“大家好，我是夏念。”

两个人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校园里，设备间里响着回声，清脆悦耳。

夏日的微风是清甜的西瓜味儿，知了将声音拖得好长，鸟儿在空中排着队伍飞过，而少女望着少年被阴影遮住的侧颜，不自觉地红了脸。

学习生活就这样缓缓的流逝着，刚刚萌动的心也只敢偷偷展露，生涩地张望着。在忙碌的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夏念去思考这些问题。

抬头望着一丝不苟的蓝天，夏念在心中询问着:

吴起，在你眼中，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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