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马蒂莎

1024.3.22 晴

今天是离开图兰家的日子。

我给舅妈留了一封信，其实我非常希望舅妈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来找我，但我不能确定她会怎么做。

我想，图兰家如此残损之下，需要舅妈为这个家留驻，所以我把利害都跟舅妈阐明了，并且保证每周一定会寄信回家。

如此，我只能尽力说服自己别再给图兰家添麻烦。

蒂卡的初夏真的很美，我坐车一路抵达了境城，路上我看到柏树已经变得郁郁葱葱了。

到境城已经是晚上。我听说离开边境后，必须徒步穿越一座森林，才能离开蒂卡——人们说那里就是雪原。

今天太晚了，明天启程。

1024.3.26 雪

我又陷入了梦境，与前番的梦境大相径庭。醒来的时候，发现苏振麟给我写信了。

琪：

你醒的时候，就能收到这封信了。我自嘲地想跟你说，我们父女就像是有心灵感应那样。但其实没有，我知道你何时醒，也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是因为萨摩的至亲血脉交融。这几天，我的血脉躁动不安，我知道你一定是陷入了无限循环之梦了。

我感应过了，安西娅没有生命危险，醒过来只需要一个契机。

另外，我知道是你杀了霍顿全家，所以你必须赶紧逃，在堇宪庭的人发现之前。去坎勒米，或者去蒙里厄斯，但是不要来雪原，其一是你不能忍受这里的严寒，其二是我现在，还是不能与你相见。

你相信我吗？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甚至于全身都在颤抖。我现在很惶恐，我觉得我们之间失去了信任与爱。尽管前番的所有信件你不是骂我就是损我，但我仍然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依赖。可是安西娅的事情，我很内疚，让我失去了信心，我不知道你能否原谅我。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你还更像库兰多一点，我不会有这一份惶恐，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虽然你一时被萨摩的血脉操控了，但我想你会夺回你身体的主动权，以更像库兰的身份。

苏琪，我的女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安西娅。

苏振麟

于1024.3.26

我给他回信了，印象里，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跟他好好说话。

苏振麟：

谈何原谅呢？我本没有资格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安西娅。

我的血脉非常平静。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萨摩至亲血脉交融，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呢，还是说你只是在骗我？倒也无所谓了。

我会离开蒂卡，但我会来雪原。不要恐吓我，我觉醒了血脉，雪原的萨尔维亚是萨摩的故乡，我不相信我的故乡会拒绝我的回归。它会有更高级的黑魔法，我会自己生存在雪原，去找能救活安西娅的魔法，或许我还可以组建一支自己的势力。

你当初的离开，我现在能理解你了。我梦到了你跟安西娅理想中的那个世界，没有纷争、没有歧视、萨摩不被不平等待遇的世界。我喜欢这个世界，但我不想沉溺在梦中，我是一半库兰，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这个世界。

我并不急于见你，如果我们都没死的话，我们迟早会见面，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们都不要互相联系了。见面那天，是我们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相拥，就到那时再说吧，但我想，后者是不可能的。

还有，我现在，不承认我是你女儿。

安以琪·图兰

于1024.3.26

只有短暂的苏醒，我很快又要睡去。我能骗苏振麟，但骗不了我自己——我的血脉非常压抑，就像是有一颗石头压在我的心脏上，让它无法泵出鲜血。

我血脉中的躁动已经平复了，体温也正常了。我想那个沉睡在我身体里的苏琪已经睡着了，但我清楚地知道苏琪就是自己，我是无法把安以琪和苏琪分开的。

就这样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倦，我想我一倒下就会睡着。

1024.3.27 晴

今天彻底醒过来了，是时候离开蒂卡了。

边境有人驻守，我身穿那件黑袍，挂着玄漆庭的信物，很顺利地离开了。

森林的样貌一直在变，开始很茂盛，后来就变得稀稀拉拉，最后只剩树干，颜色像是被烧焦那样的碳黑。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雪原，一座拱形门突兀地矗立在那里，我知道过了这座拱门，就能到我想要去的地方了。

“安以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把我叫住。

我转身，却看到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马蒂莎，你…”我失语，只是下意识的发声。

来者是马蒂莎，但与我认知里的她截然不同，她身穿盔甲，拿着一柄剑。

仔细观察，我恍然大悟，“玄钩横纵，龙腾蛇移，这是大统领的旗剑，你果然是大统领一族。”

马蒂莎抿了抿唇，举起旗剑让我看，“是，我骗了你们，我是当代大统领的孙女。像这样的旗剑，还有27柄。我是大统领七子二十八孙的末席。”

“你……”我内心复杂，“我想问问，你那么长的头发，是怎么收到头盔里的？”

马蒂莎不语，把头盔摘下，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被风打乱遮挡了视线。

我上前，用手术刀抵住了马蒂莎的咽喉。

头发落下，马蒂莎平静地与我对视，一动不动。一缕头发扫过刀锋，被一分为二。

“不怕我杀了你？”我讶然她的淡定，发问。

“你不会，你是安以琪，是我的朋友。”马蒂莎缓缓发声，丝毫不介意悬在脖子处的锋刃。

“就像你没有杀死阿古娜那样，你当然不会杀我。”马蒂莎补充。

“你要来阻拦我么？”我收回利刃，无论如何，我确实没有对马蒂莎动杀心。

“为朋友践行，不行么？”马蒂莎笑笑，就像是我们初识时那样的笑。

顷刻她恢复了严肃，“霍顿家族在王庭的名字是玄漆庭，只是因为他们是阴影中的王庭，所以不被蒂卡公民所知，如今他全家被屠，我当然要找凶手要个说法。”

我沉默，等着马蒂莎继续说。

“我去看望过阿古娜了。你教了我们黑魔法，所以我勉强闻到了黑魔法的气息，这才知道是你干的。”

“那你，要抓我回去么？”我内心挣扎，事情一旦败露，舅妈他们都要遭殃。

不想事情败露，我只能让马蒂莎说不出话。

“不，霍顿家是蒂卡的毒瘤，早该铲除。但是安以琪，你为什么要伤害阿古娜？”马蒂莎看向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逃避的自己。

“我……”我很想说这不是我干的，但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我无法逃避。事已至此，我再也不想对我的朋友说谎了。

“安以琪，告诉我，怎样才能让阿古娜醒来？”马蒂莎泪花闪烁，用乞求的目光看我。

“她不会死，但也不会醒。她的体内有一个黑魔法矩阵，现在的我，无法解开。”我扭头避开马蒂莎的目光，说了实话。马蒂莎的样子让我生怜，也让我想起床上的阿古娜。

“你要去雪原，对吧？”马蒂莎的眼神亮了一些。

“是。我要去找救我妈妈和阿古娜的办法。”我点头。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安以琪，还是苏琪？”

“安以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那你快点走，他们，要来了。”

“你是说…”不等我说完，大批的军队就站在了马蒂莎身后。

“马蒂莎，你……”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被骗了，马蒂莎只是在拖延时间。

“安以琪，再见。”马蒂莎平静地说完，眼神坚毅。转过身看向那些士兵，抽出了旗剑举起。

“主上。”士兵集体下跪，向旗剑表示臣服。

这我是知道的，见旗剑如见大统领。

“安以琪，走。”马蒂莎看我还在原地，催促我离开，“记住，我等你回来救阿古娜。”

我不语，转身向封锁线外走去，我不知道马蒂莎这样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我等不起，安西娅也等不起。

就要越过那扇门，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斯鲁举着旗剑，身影像是一扇墙，挡住另一边潮水般的军队。

“马蒂莎。”我轻声呼唤她。

“还等什么？走！”马蒂莎回过头，怒斥我。

我越过她，看到军队的尽头分开，像是有一柄利剑，割开汹涌的人潮。我知道，是大统领来了。

“接住。”我把一个盒子丢给马蒂莎，转身踏过那座拱门。

恍然间像是跨越了一个空间，我回过神来，风裹挟着雪簌簌落下。我转头，拱门的那边，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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